坐在桶邊,十分精細地剁著綠菜葉兒,和著碾碎的玉米穀子拌雞食。
旁邊一個四歲小童,吸著清鼻涕,趴臥在地上,跟前擺著一張皺巴巴的紅“囍”字,手裡攥著一節火桶裡剋扣下的黑木炭,在光潔的青石板上畫瓢。
“二喜,可別給貴人家的地弄髒了,到時候又遭奶奶們打。”
“我會趕在她們來前擦掉的。爺爺我保證,學會寫二喜,我就不瞎寫惹她們嫌了。”
“你看,快學會了……”
“我大孫子寫得真好!”爺爺看都沒看,彩虹屁直接吹上天。
吹完他小心摸了摸雞仔頭,那裡有粉撲撲才露點尖尖的冠子,老頭低嘆,“不過呀,寫得再好也沒用,還不如學這幾隻雞子會投胎。”
小孩子慣會一心二用,很快發現呼啦啦湧來一群人。
他應是捱過打,來不及爬起來,手腳並用抹去炭筆字,又將傢伙什飛速藏好,這才垂頭耷耳地藏到了老頭子身後。
那地擦得並不乾淨,顧悄瞄了一眼殘跡,小孩兒描的是個“囍”字。
可“囍”字,到底不是他的名字。
老頭有些耳聾眼花,小童扯了他衣袖好幾下,人都到近前兒了,才顫巍巍站起來。
他看慣人臉色,見為首的少年一直盯著孫子畫過的地,趕忙拉著小孩跪下磕頭,“小娃子不懂事,還請貴人大人不計小人過,老奴等會一定收拾乾淨。”
這一跪,指不定折顧悄幾年壽。
重生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見真正的鄉民,並不知道他與老農,尊卑等級竟嚴苛成這樣。
他甚至什麼都沒來得及說,不過是多看了那字幾眼,就叫老人家嚇成這樣。
“不然,那顧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
……顧悄腦子裡冷不丁竄過這麼一句魯迅名言。
顧狗狗趕忙扶起老頭,“老人家,您可別嚇我,我正想誇你大孫子字寫得好呢!”
老頭聞言,警報解除,松下勁來,順著顧悄的力氣爬了起來。
顧勞斯有些心梗,瞧著這對爺孫怯怯的眼神,覺得說什麼都是狗仗人勢恃強凌弱。
他只得歇了道歉的心思,從李玉懷裡接過一套看圖識字,遞給小童,“你的字寫得很好,當然要繼續寫,這個二喜是成親時寫給媳婦兒的,平日裡還有一種寫法,你看,我給你折出來了,回去慢慢學。”
小童聽得雲裡霧裡,倒是爺爺嘆了口氣,作勢又要跪下。
這把被顧悄眼疾手快攔住。
他可不想再折幾年壽。
好不容易又撿一輩子,多活幾年不香嗎?
“老人家不要客氣,這書本就是給小童看著玩兒的,不耽誤事。”顧悄想了想,“算是您替我照顧小雞的謝禮。”
老頭顫巍巍道了聲謝,然後盡心盡力囑咐顧悄雞崽飼養要義一百條。
那鄭重其事的神情……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一窩鳳凰崽。
“黃五爺,您這府裡看樣子也亂得狠吶。我竟不知道,一塊青石地板竟比小孩兒還貴重。”顧悄將三隻雞崽揣進衣襟,走前不忘陰陽。
“也不知道這是你的規矩,還是京裡那位貴人的規矩。這宅子,我以後可不敢來了,誰知道哪天就有個什麼東西,比我精貴呢?”
好了,謝大人都不喊了,變成更見外的京裡貴人。
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狗奴才們!
黃五扶著大門前的繫馬石,氣得梨形身材都快維持不住,要漲成皮球了。
顧悄不是好事的人,但現代人總還有些氣性在。
見不得刁奴欺負老實人。
好在懷裡的黃毛小糰子,很快令他消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