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裡,他一錘定音。
“今上最重學子儀禮品行,爾等罔顧宵禁嚴律、酗酒逞兇撒潑,乃至捋臂揎拳、斯文掃地,失儀無禮至此,實在枉讀聖賢!念在你們舉業受挫,又是初犯,本官網開一面,小懲大誡。你們當中,凡童生者,聖訓禮法科不合格,須再考一次;其他學生,日常儀禮暫記劣等,復修一年。”
滿地學生們傻眼。
兜兜轉轉,他們竟忘了,大曆禮大過天,失禮同樣罰得你有口難言!
只是這一通罰,意外激起覆試考生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鬧將起來,實在出人意表。
單純就想考個教資回鄉創業的顧勞斯,腦殼突突地痛。
趕在驚動內場之前,他抄起外場落鎖門倌手裡的銅鑼,“哐哐哐”敲打起來。
“肅靜!肅靜!”單薄的少年聲音抵不住眾人喧囂,銅鑼可以。
很快,考場前安靜下來。顧勞斯調大音量,直奔主題,“未考先退,可稱不上徽州風骨!大家何不先考它一考,萬一峰迴路轉呢?真剃了頭再鬧不遲,太祖有令,凡生員以上諸試,有半數以上學子鳴冤,主考不管有無干系一律降職,再擇主考複試,咱們怕什麼?”
“就算這場取中,又該如何面對那數百同窗?”
某案首仍不忘“一個不能少”的誓言。
顧悄自有一套歪理服人。
“兄臺,你且想清楚,若是重考,須得禮部上報陛下,指派專員前來核查,如此下來,耽擱至少半年,可還趕得上今秋大比?院試年年有之,今年不取,還有明年,可秋闈一旦錯過,就是三年,你當真要與同鄉共進退?”
怕小夥子拉不下臉“賣友求榮”,顧勞斯又補了一劑強心針。
“況且,今日我等迎戰,為的也不是個人榮辱,而是府縣臉面,只有掙得這二十生員解額,咱們出了徽州,才能全了臉面,想想將來,你們也不願被外府嘲諷光頭府吧?”
二十幾人面面相覷,終是被這冠冕堂皇的“為榮譽而戰”說通。
但也有人將信將疑,“你又如何保證,蘇大人這次不再戲耍我等?”
顧悄將鑼塞回一臉懵逼的門倌手裡,笑得十分純良。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且看各位本事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震耳欲聾。
眾生:深感被驢,奈何苦無確證。
一場危機,三言兩語消弭無形。
譙樓一角,兩位大人暗搓搓圍觀全程。
“不愧是顧大人么子,巧舌如簧,深得真傳。”蘇訓陰陽怪氣:“如此,我倒成了徽州公敵,今日取中二十人,怕不是來日就成政敵。”
吳遇笑笑,“無妨,滿朝文武皆對手,蘇大人剛好體味體味這極致的巔峰寂寞。”
蘇訓吃癟。
這是明晃晃嘲諷,說他人緣極差,蝨子多了不癢。
“對了,恩師叫我帶句話給你。”吳遇揹著手,悠悠折返。
蘇訓等了半天,不見下文,氣得牙癢,卻不得不低頭,“那老匹夫說什麼?”
吳知府好脾氣,“他說么子頑劣,還請大人擔待,無以為報,願為明主效犬馬。”
“是以,他贈你一句話:東南形勝,雲氣蒸騰,潛龍入淵,騰必九天。”
太子名諱,單字一個雲。
蘇訓幾乎是秒懂其中隱喻。
但他寧可將其認定為離間,也不願再多信半個字。
吳遇也不勉強,只道,“這場,便好好開考罷。你我都是這條路走來的,做不到前人種樹後人乘涼,也不該因黨爭私怨,砍前人樹斷後人路。”
蘇訓聞言,若有所感。
他最後望了眼譙樓下,突然對京師口誅筆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