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謝昭放下船篙,舟已跌落藕花深處。
顧勞斯探出頭去,入目天水遼闊,煙波浩淼。
倒墨成山,揮毫成水,夾岸處皴出的濃淡岩石、樹影,與天上星子、湖中躍鱗交相輝映,他好似在一幅高人酒後囫圇畫的顛倒畫中。
天在腳下,水上蒼穹,他腳踏凌波,伸手便可摘下星辰。
如是想,他也如是做了。
只是指尖與水相觸的瞬間,令他恍然醒神。
他喃喃念過,“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原來是這樣的景象。”
“好看嗎?”謝昭扶著舟弦緩緩逼近。
山河遠大,唯他草舟一芥。
短促的震撼和空茫裡,謝昭這一聲猛然撞入心口,顧悄耳旁彷彿響起荷花叢裡萬頃夜蛙的齊聲轟鳴。
“好看。”他按下心悸,在謝昭灼灼目光中,回答得十分誠實。
只是那雙眼裡,滿滿只盛著一個學長,也不知答的是人好看,還是景好看。
舟艙比之那隔間,還要逼仄。
謝昭又是頎長身形,擠進來顧悄便覺呼吸都費勁了些。偏偏他還非要與顧悄毗鄰而坐,手臂挨著手臂,大腿擠著大腿,隔著薄薄夏衣,體溫互動,空氣都莫名焦灼起來。
顧勞斯不自在地往旁邊讓了讓。
謝大人頓時傷心失落道,“悄悄你在躲我?”
顧勞斯身形一僵,“怎麼……怎麼會?”
謝昭將琴整好,放在舟中唯一一張小几上。
“我日夜兼程從京師南下,一個月的行程只用了十來天,就為了騰出半月時間來見一見你。可你卻喬裝打扮,與別人私相授受。我都聽到了,那青年說他想取悅你。”
顧勞斯一整個麻了。
這叫他該從哪裡解釋起?
“那,那只是逢場作戲,我幫二哥騙一張方子而已。”
慌亂中,他掏出證據,生怕謝昭不信似的塞進他手裡。
卻不知道謝昭手快,趁他不注意就混了一張東西進去。
夾帶完私貨,謝昭輕笑著替他收拾好,撫著下巴故作可憐道,“既是騙局,可悄悄既沒拒絕,也未接受,便是持觀望態度。那不如告訴我,到底要什麼樣的人才能取悅到你?”
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顧勞斯簡直像個燒開的壺嘴,就差冒白氣了。
退一萬步說,謝景行什麼用過這種語氣說話?
這操作就很不學長好嗎?!
顧勞斯張口欲言,猛然間福至心靈,仰頭眸光亮晶晶反殺回去。
“謝景行,你這樣無理取鬧,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原以為謝景行為了面子也會搪塞幾句,沒想到他竟是兩手一攤。
“是啊,幾十年的老醋罈子都揣翻了,你想好怎麼哄我了嗎?”
顧勞斯縮頭縮腦。
大佬每次來見他,代價必然都不老少。
這會他摘下銅面,一雙疲倦的眼,在冷月輝光下柔情繾綣。
猶豫半晌,顧勞斯豁出去了,他主動抱住大佬腦袋,“吧唧”親了一口。
“都這麼熟了,還膩膩歪歪,怪不好意思的。”
他嘟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