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內百姓小心翼翼上岸後,便有役卒進倉卸貨。
一箱箱泛著草木清香的新米,被抬進城門。
城內外無數災民,瞧見新米,如同等到定海神針。
人海中發酵的暗湧,再次緩緩蟄伏下去。
整個府治,重歸寧靜。
一切似乎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胡十三一邊引路,一邊與顧悄簡單交代城中情況。
“七天前,最大的洪峰剛過。
府內各縣民堤接連破了十三道,數十萬畝圩田一夜匯成汪洋,安慶府這才以一府之力,吃下三分之二的洪水。”
胡十三頓了頓,“汛前,明孝太子頒佈了系列法令,允諾洩洪災民所有食宿皆由府縣兜底,並災後重建諸多事宜,這才令幾萬人甘願撤離,騰出家園以供洩洪。
鄉民暫時都安置在各縣城難民營裡。
村莊被淹沒,一年收成付諸東流,家人流離失所,他們甚至聽不懂治水之道,只知道明孝太子要他們搬,他們便搬。
金陵之後,明孝在南方聲譽可謂空前。”
顧悄聽懂了其中的提醒之意。
明孝聲譽越高,那麼皇后黨塔防就越厚,於顧家來說,這並不是個好訊息。
“呵,咱們南直隸,倒是有兩塊地方,天生來的不討喜。”
聽到這,隨風似是想到什麼,冷笑一聲。
“一塊就是那鳳陽府。
北邊要保國都,南邊要守運河,夾在南北之間,又一無是處。
只得做了那囤沙洩水的大渣鬥。黃河的沙,淮河的水,別處無處放去,就統統叫它都受了。
另一塊就是這安慶府。
上頭湖北、江西生得好,地勢高,老天護著不讓淹。
下頭金陵命好,老祖宗打江山看中了那塊地,國運護著不給淹。
就這不上不下的安慶,有災頭一個挨宰。
到底還是這八百里皖江人命賤,活該要吃下這天譴。”
“好了,不要胡說。”
胡十三又開始頭痛了,也不知道這回帶他來,究竟是對是錯。
“胡十三,你竟敢叫我不要胡說!”
隨風很是不高興,拐了拐顧悄,“喂,你二哥找的什麼泥腿子,竟敢叫我不要你?”
顧悄摳腳趾:差點忘了還有這藝名。
“你說,你隨便說。”
隨風這才高興起來。
本朝能被貶為賤籍的,大多是犯事的官宦人家。
顧二沒提過隨風底細,顧勞斯也就沒問,但聽到這裡不難推測,隨風家中遭難,恐與治水脫不開關係。
聽這怨氣,所治不在安慶,便在鳳陽。
倒是汪驚蟄懂得多。
“喂,你該不會趙家人吧?”
她身體裡的“另一位”畢竟年長,見識也多。
小夥伴們登時豎起了八卦的耳朵。
“九年鳳陽大水,李江起事,神宗以治水不力招致民反,奪了懷仁的太子之位。
為平禍亂,神宗先後增派工部尚書裴崗與工部侍郎程先駐節淮安,一個專治黃河,一個專治淮水。
這程先,不是別人,恰好是陳閣老得意門生。
那幾年,正趕上神宗欲立明孝太子。前朝因冊立陳皇后一事,吵得不可開交。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