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們可以盡情發癲(劃掉)暢所欲言,純粹是因為特別節目的主持人剛開啟話頭,華宮先生便趴桌上睡著了聽不見。
他太累了,目羅孤兒院足足盼了十七天,沒有盼來大金主澀澤先生,倒是迎來一波又一波神情凝重的秘密警察——應該是分屬不同部門派系的秘密警察吧,起碼員工們這麼覺得——那些傢伙舉手投足看起來相當專業,趕出無關人員,關上辦公室大門就直奔主題,開始事無鉅細盤問院長那天與澀澤龍彥會面的狀況。
這種事不值得費勁隱瞞,聊的都是正常的資助事宜,他們說話的時候身邊還不斷有人路過,想查遲早能查出來。澀澤先生並沒有強求保密,面對那些審視的眼神,華宮良治只需真誠展現發自內心的迷惑,按照要求賣力回憶當天每一個細節,然後誠惶誠恐答應絕不將他們問過的內容洩露出去。
“上頭也是,贊助而已,有錢人一時興起罷了,他不還砸錢捅了那麼大一個簍子嗎?都不曉得是圖啥。”華宮低頭送人離開辦公室,聽到那位軍裝壯漢絮絮叨叨抱怨,“我早說這院長就見過澀澤一面,能知道什麼?”
提到自己,院長適時躬身賠笑。
壯漢的同伴年紀不大,身材纖細,容貌稚氣清秀,左手全程搭在日本刀刀柄上不肯鬆懈:“隊長說不能放過任何線索,還有這是在外面,請前輩慎言。”
他說話一板一眼,男人無功而返本就火大,不禁陰陽後輩還沒做手術便喊上福地先生“隊長”了。少年不曾理解對方的嘲諷,只聽越說越不像話,連忙厲聲制止。大漢也驚覺自己一氣之下說了不該說的東西,憤憤剜了跟在身後的華宮一眼,見他作態仍然謙卑恭敬,面色才好看些許。
“請不要遷怒無辜民眾。”
末廣鐵腸硬邦邦提醒,隨即又向華宮先生鄭重道歉。華宮自是不會蹬鼻子上臉,壯漢不爽但也不敢多說什麼,自顧自皺眉沉思,大概在愁待會兒如何交差。
華宮良治默默跟在兩人身後,反覆咂摸其中意味。什麼手術,福地先生是指福地櫻痴先生嗎,澀澤先生到底怎麼了?這些疑問在心頭百轉千回,他卻死死管住嘴巴,一句不敢問。
不知道也好,牽扯到這些氣質非凡的人物就沒可能是小事。多幸運啊,他們看不起自家孤兒院,否則假賬、頻繁翻新的地下室、孤兒口口相傳的夜間怪談,樁樁件件全經不住拿到太陽底下給刑偵老手來回翻查。
回想第一次來人問話,孤兒院全體員工哪個不是大汗淋漓,心跳飛快?多虧關東地區亂了那麼久,橫濱的白霧事件又鬧得人心惶惶,突然遇到訓練有素的人強勢登門,緊張害怕屬於正常反應;後來來得多習慣了,大家在這件事上純然無辜,坦坦蕩蕩告知所有資訊,更不會引起他人懷疑。
澀澤先生出什麼事了呢?
要問華宮對澀澤先生的印象,那無疑是傲慢的,是不懷好意的;可他支付的那筆善款又是真實的,幫助孤兒院捱過了那段困難時期。
華宮良治頗有自知之明,不曾多嘴追問澀澤先生的現狀。然而他稍微有空便絞盡腦汁回憶那一天的相遇,唯恐自己哪裡記錯了,妨礙那位貴人的名聲。且不談實打實的恩情,澀澤先生的身價排名在整個日本國前列,他值得他勞神費力。
“華宮先生,對嗎?”
銀髮紅瞳的青年神情不耐。
他一身白衣,披風獵獵鼓動。橫濱混亂了三個多月,行人惶恐不安,街道蕭條破敗,車輛來往匆匆,貴公子就這樣慵懶站在街邊,什麼都不做便能凸顯出與生俱來的格格不入。
華宮良治記得自己佝僂起身子,熟練擺出小人物謙卑的姿態答道:“是,我是華宮,先生。”
澀澤龍彥睥睨地看了他一眼,那個眼神過於直白,於是華宮明白他知道自己在耍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