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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大明宮紫宸殿的東暖閣內,也正在進行關於疫情的奏報。
聖人穿了一件赭黃地雲龍袍,腰間繫絳色金玉革帶,頭上戴著垂腳幞頭,盤膝坐在雕漆臥龍榻上,身前置著一張紫檀柵足案,雙肘擱在榻上正看一本紫綾奏章,白如冠玉的臉龐上表情嚴肅,顯得不怒而威。
跪坐在下方的是一紫袍、二緋服官員。
紫袍官員年約六旬,方臉膛,顴骨高聳,眉直濃黑如一道潑墨的“一”,頜下短髯也是根根細硬,一副正義凜然的面相,這位是靖安司的主事,靖安將軍孟可義。
兩位淺緋袍服的官員是孟可義的下屬:左邊是內安署中郎將侯敏中,今年五十一,跽坐在身軀魁偉的上司旁邊顯得很矮,卻不是矮胖,而是精瘦,方眉下一雙狹長的眸子,精光內斂,顯見是個精幹人物;右邊是外安署中郎將潘載庸,年紀也是五十出頭,一張團臉,嘴唇有些厚,面相有些拙,不知他的人便覺這位人如其名,是個憨厚的平庸老實人——如此想的多半都被坑得爬不起來了。
內安署全稱是“對內安全保防偵事署”,與外安署只差一個字。兩署的職責一內一外,內安署職司國內安全,包括國內反間情報蒐集,對國外細作的偵查、緝捕,京城及地方各類情報蒐集,以及對地方官員的監察等等,長官中郎將為正四品,職權很重,是皇帝在朝廷內外的耳目——地方上的大事還沒奏報到朝堂上,內安署的情報已呈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今年正月,內安署呈上的疫報不止一份。
先是東海都護府的唐州、琉州,繼而是嶺南東道的廣州,福建道的泉州,都有霍亂疫病發生。
這些疫報都是在揚州之前發生,但疫情遠不及揚州,基本上只是出現了十幾例被當地官府嚴格隔離,控制起來。在地方奏報呈上來後,朝廷便只下令嚴密隔離病患,由本州醫官局會同當地醫家治理疫病,並沒有派遣太醫下去。因在太醫署編制的《疫病防治大全中,這種吐瀉霍亂並不難治,而且傳染性小,並不是那種令人色變的劇烈瘟疫,是一種每年都有的時病,不治而死者並不多,朝廷便只當成普通的時疫處理。
在內安署這些疫報之前,外安署得了南方館的一份天竺疫報。南方館職司大唐南面的外國情報蒐集,靖安衛多是以商人,遊歷文士、武者,或遊方僧道的身份在國外活動,在天竺的靖安司呈報說:時值婆羅門教信徒延續四十二天的大壺節期間,朝聖地又流行了霍亂,死逾千人。
這份疫報並沒有讓靖安司驚詫。
因為天竺人每隔三年都會輪流在恆河岸的兩個聖城舉行朝聖沐浴,人潮湧湧,排洩沒有規劃,髒水橫流,糞便遍佈,很容易發生疫病,而霍亂是每次大壺節都會發生的,少則死亡百人,多達上千人。
但這兩個朝聖地處於天竺北部和西北部,西北聖地哈瓦距離雲滇道還有三千多里,朝聖疫病對雲滇道威脅不大。所以,南方館今年初上報的朝聖時疫,朝廷也如往年般,按常例處理,諭令雲滇道對西南邊境實施入境查疫令,凡是被醫官診斷為疑似帶疫的,必須隔離至少半個月,確定無疫症後才允許入境。此外,便沒有引起朝廷的其他關注。
但從揚州疫情爆發後,被朝官們諷稱為“有著狗鼻子一樣嗅覺”的靖安司便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情報人員“懷疑一切”的特質,以及“世上絕大多數巧合都必然有著關聯”的思維,讓他們能將時空隔得極遠的人和事,也能分析出縱向橫向聯絡來——這一分析,分析出了不得了的事!
而在之後的十日內,南方館潛伏在各國的靖安衛又陸續上報了暹羅國、細蘭國、三佛齊國發生霍亂的情報,靖安司發現,這又是同樣類似的症狀,而且發生疫情的地方都是海港城市。
這無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