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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李毓禎對她有這樣的恩義,蕭琰很難將它們一刀割斷——在她心中,恩怨分明,也不會因了那事,抹殺李毓禎對她的恩義。
世上的事,有時是恩怨情仇交織在一起,很難分清,但蕭琰的心中彷彿有把尺子,能夠界限出恩和怨,毫不含糊。對恩她報以恩,對怨她報以怨,既不會以恩消怨,也不會以怨掩恩,這是連沈清猗都有些自嘆弗如的。這種性情,原是讓她喜歡的,但用到李毓禎身上,卻讓她苦嘆了——此時倒寧願蕭琰是個恩怨記作一堆的。
她心裡沉嘆一聲,被風吹得冰涼的唇抿了抿……心下雖然煩惱於此,卻並沒有太擔心蕭琰會為李毓禎動情——以李毓禎的身份,蕭琰不會對她動情。但情之事卻最個惱人,一旦沾惹了,便是患得患失,即使她對蕭琰的性情篤定,卻也害怕有個萬一,或者發生意外,催發了蕭琰的感情,世上事還有個陰差陽錯呢?有時人算盡了,不如天算。
她嘴角扯出個苦澀的弧度,卻又在下一瞬抿緊了唇,因為用力,淺胭色的唇在月色下顯得有些發白,抿直的唇線便如筆直的船舷鐵欄般,帶著堅硬。
任心中焦慮也罷,嫉妒也罷,煩壅也罷,惴惴也罷,卻是容不得她差錯半分的,一旦走錯一步,縱然今後得了自由,她與蕭琰也沒了可能。
沈清猗閉了下眼,徐徐、又長長的吸了口氣,讓帶著些微水腥氣的江風深納入肺中,纖白清瘦的手掌抬起,按在冰涼的舷鐵欄上,任生鐵的寒氣從掌心躥上心頭,將所有的不安和焦灼都冰涼下去。
她心裡想著自己的謀劃。
給蕭琮寄出的“蓮子信”,至今沒有得到他的正面答覆,這不奇怪,他們的婚姻原本是兩個世家的聯姻,哪是這般容易能和離的?而她向蕭琮提出和離,只是提前“知會”,讓他心中有數,不至於到了那一天,感到不可思議;同時,也促進他對魏子靜的感情,沒有了對她這個嫡妻的歉疚,他對魏子靜和她腹中的孩子會更上心,感情是累聚起來的,一邊是溫柔有情的妾,一邊是不自己還想和離的妻子,蕭琮算不為魏子靜考慮,也要為他們以後的孩子考慮,難道要讓蕭氏以後的繼承人頂個庶出的身份?
只要蕭琮有了這個心思,會生根發芽,最終與她共謀和離。
難的是梁國公這邊。
但世家家主,看重的是利益。
蕭氏與沈氏聯姻,看中的是江南的商貿利益,如果她與蕭琮和離,並不會有損這個利益,而他們的婚姻反而有損蕭氏的利益,蕭氏家主不得不考慮她與蕭琮和離之事。世家為了利益,又不是沒做過捨棄嫡妻的事,昔年穎川瘐氏、高平郗氏、譙郡桓氏、汝南殷氏、太原王氏……因涉皇位廢立、謀逆而敗落時,與之聯姻的世家有幾個還待妻如初的?冷落、和離還不算過分的,讓妻子“病亡”另娶高門的都有。如今是承平時代,世家更重名聲,等閒不會做出這種讓人詬病的事,但若是“皆大歡喜”的和離,蕭氏如何會顧慮?
掌心不斷透入的寒意讓她的心中愈發冷靜,再一次細思、梳理自己的謀劃和佈局,審視是否有不妥當的地方,務必要周密,不能留出破綻……
“道師。”
身後忽起的一道圓潤沉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索。
沈清猗回頭,便見分配給她的道侍松音不知何時已到了身後,手中漆盤上擱著一隻蓮瓣紋兩寸口高足銀盃,裡面盛著半杯褐色酒液,在夜中中飄出一股沉鬱又濃醇的藥酒味道。
這是道門藥殿特製的養神酒,以三十六味藥材浸泡,功效益精血、補肝腎、養心神,內中每味藥材都至少是百年份以上,封壇後完全浸泡出藥效才飲用,功效遠非普通藥酒可比。蓋因藥殿藥師勞損甚大,尤耗精血心神,如養生固本酒、養神酒都是每日早晚要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