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孩子,沈家嫁出去了。”
老人是族裡的長老,在園裡靜修,很少出去,沒有要事,外人也不敢來打擾,聽沈綸說完這些原委,他靜默了一會,說了這麼一句話。
這句話中不帶什麼指責,只是平平的敘述,彷彿在陳述一個最平淡不過的事實。
沈綸的臉,卻火辣辣的燙了起來。
“之前,沒有想到……”
他哪裡知道這個孩子這麼出色呢?
她幼時在醫道上的努力,他默默看在眼裡——十七縱然是瞞著所有人暗地裡研習,還有皇甫家時不時接她過去打掩護,但如何瞞得過他這個家主?……不,如今想來,她恐怕沒想著要瞞過他,反而是要借他的手,抹去一些痕跡,得到一些方便。沈綸又是嘆又是贊:這孩子五六歲心計那麼深了——他可不認為是道玄子教她的。
那時他想著沈家的女兒以後當然不能去以醫侍人,但學得一門專長總是好的,無論養生還是自我防護,都有好處……但他那時萬萬沒想到,道玄子竟然在暗地裡指點她醫術。道門是從那時起在謀劃了吧?……不,應該更早。而讓道玄子看中並花費心思培養的孩子,卻被他從沈氏嫁出去了。
他那時縱然懷疑清妍中毒是清猗所為,但為家族利益計,換嫁自是比退婚合適,蕭琮若能好那是清猗的造化,若萬一不治,那也是清猗自己選的路——他是懷著“你好自為之”的複雜心情,嫁出去了這個女兒。再者,那時也是考慮,十七有縝密謀劃的心計和下毒不留首尾的手段,嫁去蕭氏比妻子寵過度的清妍更合適。但他沒想到,這孩子還擁有他不知道的天賦和才能,而隱藏的心計和手段也遠遠在他的以為之上——透過她去道門後的種種行事,如果從聲名顯揚到目前這個勢的形成,都是出自她的謀算和佈局,那麼這種周密籌劃、深遠佈局的本事讓他這個沈氏家主都感到心驚,再加上還有站在高處的眼光和格局……這種人才,擱在哪家都是寶啊。
他這走眼可真不是一般。
沈綸微微苦笑,此時後悔又有什麼用呢?終歸是他沒盡到父親的責任,更沒盡到做家主的責任——發掘、培養人才,原是家主的重要責任啊。
老人靜靜的坐著,在沈綸的神色由苦澀變為平靜之後,又說了半句:“沈家的有些規矩……”
他沒有說下去,拿起身邊的竹杖起了身,“這一趟,我走一遭。”
說著,石桌上的棋子也不收,一步踏出,只是平平的一步,卻在下一瞬間,人消失在古松蒼然的院子裡。
一枚松針直直落下,細細的針尖刺透衣衫,插入沈綸的肩,輕微的疼。
沈綸伸手拈起松針,知道這是十五叔在表達不滿——
沈家的有些規矩,應該改改了。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一彈,松針劃過一道弧線,在空中化為齏粉。
他負手走了出去。
……的確,應該改改了。
北方世家的做法,他們也應該學學了。
待得沈敘這輩成年,他們所生的孩子,無論男女,都要一起排行,取字輩。
以後,沈家的女孩兒都要這樣。
還有族學的教育,現在應該改改了,男女分課,不必那麼早。經學,計然之學,女孩兒有天賦的,也要落力培養。
他們沈氏這百年來,從蕭氏之後的南方甲姓第一落到倒數的位置,被居於其後的張氏、陸氏、趙氏、孫氏趕超,看似與他們位置相當的紀氏,那是因為低調之故,真個論實力,莫說他們沈氏,是目前居南方第一姓的張氏也要低出一頭。而沈氏跌落到這個位置,與祖輩們的保守不無關係,儘管沈氏也在適應時代而變化,但終究不如其他世家的格局大,步子快。沈綸接掌家主後在思慮變革,並在做一些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