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地震前,有徵兆。
一些坊間百姓和大戶家的僕役會發現貓狗之類的動物到處亂跑,圈欄裡的豬和馬廄裡的馬都煩躁不安,水池裡的魚會不斷的跳出水面,翻白肚,管倉庫的發現老鼠特別多,大白天都容來竄去,城外民戶還發現大白天蝙蝠亂飛,山裡的僮民發現夜裡一隻只貓頭鷹掛在樹上,眼睛都大瞪著,像燈籠似的,嚇死個人……但這些異象都散落在角角落落裡,並沒有引起關注和重視,至多看見的人嘀咕一句“奇了怪了”,而廣州城內因為瘟疫正人心惶惶,活在對疫病的恐懼和不安中,誰還有多的心思去想這些異象呢?
最先引起警覺的是北城三元宮的觀主知安,不僅精通道經,而且易學造詣頗深。
大唐帝國從仁宗時代起開始推崇易學,不似前朝那般忌憚民間學天文,只是嚴禁、嚴懲以占卜星象作預言惑亂人心,散播謠言,是以大唐的易學相當昌盛,各州的州學裡都開有易科,道觀學易的尤其多,三元觀主知安是廣州易學界最有聲望的人物。
知安主持的三元宮是廣州城最大、最有名望的道觀,道瀟子率領的藥殿藥師住在三元宮。斯時知安正為近期出現的貓狗馬魚鳥這些動物的異常不安。易家講“究天人之際”,譬如風勢、雲氣、雷聲、電光、虹掛、霧象等等,都是天地玄奧的揭示,諸如草、木、蟲、魚、飛禽、走獸的異狀等等,則很可能是天地發出的有災異的徵兆。知安很想與其他易學者聯絡商討,但是廣州城已經因為瘟疫下了禁行令,更糟糕的是他熟悉的幾位易學家都因染疫隔離了,包括光孝寺的住持法性在內,這真是不幸的狀況。知安思來想去,又與信得過的道師商量,最後決定寫信給虞刺史提個醒。
而此時虞廷芳正為瘟疫的蔓延焦頭爛額,五內俱焚,知安這封信無疑火上加油,不過他對知安說的“或為地動之兆”半信半疑——知安自己也說了:根據過往經驗,地動出現前的異象並不是唯一的,而出現異象的地方也不一定會發生地震。
再者,退一步講,算真的有地震,以如今情勢又能如何呢?
他只能將知安的信轉給城外的觀察副使宋繼登,請這位上官決定是否下令廣州附近各縣採取措施防備;至於城內……還不知道地動是否會在城內,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若貿貿然通知百姓有地動,那簡直是讓人們在恐懼之上再加恐懼,很可能立時會大亂,虞廷芳怎敢冒這個險?而且,官府的人手和兵丁都已捉襟見肘,又哪來人力去佈置防備措施呢?虞廷芳連城中的權貴都不敢通知,怕這些權貴知道此事後,鋌而走險,武力衝城了。至於這些權貴家族的事後清算,他心中冷笑,自己都抱了死在城中的打算了,反正瘟疫是死,地震也是死,通知與否有何區別?朝廷還會看在他因公殉職的份上,表彰他“顧全大局”,算無功,也不會獲罪,會稽虞氏也保全了。何況還有姻親裴氏,裴中書為了利益著想,也在朝中替虞氏說兩句話。當然此時虞廷芳還不知道,他的好女婿裴松之已經車馬轆轆的往南趕來了。
而這廂知安收到了虞刺史的回信警告,“不得妄語,攪亂人心”。知安一思量,便也明白了這位州尊的顧慮——當前情勢,不能在人們心上再壓重擔了。知安愁眉良久,只得通知其他道觀,以“夜體天心,餐風飲露,滌盪戾氣,守正去穢”為由,令道士們晚上打地鋪,都睡在外面的敞闊之地。
道瀟子一至,正滿腹憂思不能言的知安大喜過望,便是找到了主心骨,立時一五一十的告知。道瀟子覺得“地動之兆,不可盡信,也不可不信”,帶著沈清猗去見了虞廷芳。沈氏之女的身份這時候有用了,能促動這位刺史生出有甲姓世家分擔而下決斷的勇氣。這三人見了面商議之後,便以清除瘟疫戾氣的藥草有限,必須集中使用為由,在各個坊的開闊地帶都劃出“防疫場”,焚燒清疫氣的藥草,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