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議完事,中書舍人幾道詔旨都擬好了,呈給聖人過目無誤,便當殿用皇帝印,諸宰執過目後一一簽押,門下用璽印,封入“八百里急遞”的漆朱皮筒中火漆戳門下省印,著即令驛遞快馬送出。
聖人問眾臣:“諸卿還有要事需議?若無,散。”
太子道:“臣有奏。”見聖人頷首,便道,“天竺疫情已經氾濫南部,恐怕如陛下所言,東海都護府亦無幸理,只是呈報尚未至。若如此,南洋諸國、東海諸藩屬恐怕也遭了殃,這霍亂方子是否公佈諸國?”
眾臣一聽,便知太子又生慈憫心了。
聖人問:“諸卿以為呢?”
中書令裴昶回道:“臣以為,各國海上通貿,瘟疫是一方遭難,八方遭殃,能救自然要救。”話一頓,“卻不可白救。民間講,升米恩,鬥米仇;又所謂,白給的不香。此前我朝通告各國及諸藩提防天竺傳入瘟疫已是仁義。咱們大唐既要講仁義,有華夏帝國的文明風範,但也不能仁義過頭,超過了限度,是對本朝百姓的不仁義;對被救援的國家也不一定是好事,滋長了依賴、伸手之風,正所謂‘天行健,君子自強’——人貴自助嘛。這霍亂方子只是一張紙,但其中的藥材大部分只有咱們大唐才有產。方子可以給,藥材卻不能白給——至少,也得收一半的價。不然,以後但凡有了危難,當咱們大唐是可以化緣的施主?”
“噗!”中書左卿和尚書左僕射都忍俊不禁,面上均露出贊同之色。
侍中崔希真捋著他的雪白鬍須道:“裴中書所言甚是。瘟疫自然是要救,但人的天性,是好逸惡勞。以前新羅、扶桑、北蝦、流鬼四個藩屬國發生地震、災荒,咱們大唐都有救濟,但均有個限度,超過限度不是無償的。若不然,讓這些藩屬生出凡遇天災坐等大唐救濟的習慣,便易滋長好逸惡勞的惰性,民風也壞了。”
尚書令魏重潤和門下左卿邵崇廉也都微微頷首。
在對藩屬國的態度上,不論世家宰執,還是寒門宰執,思想基本是一致的。
這些藩屬國,大唐是不屑於收歸於己的,疆域狹小,又沒多少資源,佔據一兩個軍事要點建立軍港已經足夠,若是收歸為疆土負擔大了,改革政治,收攏軍事,推廣農技,促進耕織,推進教育,加強教化……整個一包袱,吃力不討好。
如果是琉求島那樣的,處於大唐東海腹心,與福建道僅隔一道海峽,戰略位置十分重要,而且島上資源豐富,土地也十分肥沃,那很有謀劃為疆土的價值,所以琉求國成了大唐的琉州。
而新羅、扶桑、北蝦、流鬼這些“不具備疆土價值”的藩屬,大唐樂意接收他們的遣唐使,也樂意接收他們的國王、貴族或酋長子弟入大唐官學,進行教育文化的“交流”,每逢天災大唐也會適當的伸手援助,獲取藩屬國的感激和民心,不會趁其危難謀其國,因為沒這個價值。但是,大唐的援助不是完全無償的,必定要藩屬國付出一定的代價。有付出,才知道援助的珍貴,否則,恩情越多越賤,沒準養出白眼狼來。
裴、崔二相之言太子一點通,他蒼白的臉龐上雙眼黑亮有神,向兩位宰相一頷首道:“中書、侍中之言,道出施恩的至理。白給的,不珍惜。次次都白給,便認為應當了。對教化藩屬反而起了不良作用。”至於不是藩屬的其他國家,大唐對他們的責任更次一等了,不能白白拿大唐的錢物去救濟他們,私底下的交易還是要有的。便對聖人道:“綜合宰相的意見,臣以為,對屬國,治霍亂的藥材可僅收成本價;對非屬國,睦鄰友好的,可在成本之上加收一至兩成;若是大食、烏古斯汗國,市售價減一成是仁義了。”
太子聲音溫和,目光淡淡,對大食、烏古斯這種與大唐屢有戰事或摩擦的“惡鄰”,出手救他們的百姓已經是仁義了,無償救援那是講“兼”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