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葉亭宴道:“冬日裡下的自然是雪。”
“我記得——”
“我記得……”
二人對視一笑,葉亭宴道:“你先說。”
落薇道:“我記得在岫青寺上與玉秋實對峙之時,他說,這是一場大雨,無論你我怎樣小心,都免不得被雨水浸溼。”
葉亭宴微微一笑:“天狩三年正月雨……可我想,這一場大雨,應該不是那一年開始下的,它來得更早、更猛烈,在你我都不知道的時候。”
落薇伸手擋在眼前,遮住了那一條發亮的銀河。
“已經走到了如今,天河水倒瀉,似乎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她轉過頭,輕輕吻了一下對方的唇角,留下一陣薔薇花的香氣,葉亭宴站在原地沒動,等到她走到門前,才輕聲說了一句:“一切小心。”
今日是休沐日,天又晴朗,豐樂樓熱鬧非凡,四處都是管絃之聲。落薇梳了未出嫁女子的發樣,帶著斗笠也不算惹眼,小廝識得她手中的熟客牌子,輕車熟路地將她帶上了頂樓。
落薇與蘇時予相見的雅間名為“雨霖鈴”,她推門進去,摘了斗笠,看見蘇時予正在房中飲茶:“兄長。”
蘇時予端坐未動,只點頭道:“坐。”
落薇依言入座。
從小到大,她與兄長的相處一直是淡淡的,蘇時予是蘇舟渡在當年流民入京時收養的孩子,進門的時候已是懂事的年紀。
落薇那時候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日日進宮與宋瑤風讀書撲蝴蝶,便沒有多少日子同這位向來沉默寡言、蒼白瘦弱的兄長相處。
後來方鶴知在許州開了書院,蘇時予也因身體虛弱、不能遠遊為名,將機會讓給了她。
那時是落薇第一次與兄長親近,闖進書房時,蘇時予正在臨窗彈琴。
她將一整首曲子聽完了,方才規規矩矩地開口:“兄長,雖然你我自幼少見,但在我心中,一直將你當做親哥哥,你不必因著父親的情分將這樣的機會讓給我。”
蘇時予似乎有些詫異,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隨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薇薇不必胡思亂想,我是真的生了風寒,才不能遠行的。”
落薇垂著眼睛回憶起這件微渺的小事,正想說些什麼,便聽雅間一側傳來一個
() 懶洋洋的聲音:“皇后娘娘,許久不見。”
聽了這聲音,落薇陡然一驚。
轉身便見常照點了手邊一根蠟燭,將自己落入一片燭影之中,他掀起上眼皮看過來,面上帶著一種不常見的玩味神情。
看見他的一剎那,落薇起身便走,手剛剛摸到門框的位置,便聽見了門外此起彼伏的細微拔劍聲。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身來,第一眼看的不是常照,而是蘇時予:“兄長,你我見過這麼多面,你何必等到今日再動手?”
蘇時予端著茶盞嗅了一嗅,平靜地答道:“若不能確信你見我時毫不設防,我又怎麼敢叫常大人動手?”
落薇冷笑了一聲:“兄長到底是憎惡我的,既然如此,你當年又何必假惺惺地說,一切都是自己的心意?”
“落薇啊……”蘇時予擱了茶盞,嘆了口氣,“從你我以這樣的身份相識開始,便註定會有這一日了。蘇相雖然收養了我,但說到底,你才是他的血親,我活在你們的庇廕之下,如何能與你搶東西?你想去許州,我當然要讓給你;你做了皇后,我當然要避嫌。我是念著蘇相那些情分,但我就必須為了這些舊恩葬送一生嗎?”
他淡淡一笑,落薇在他面上瞧出了一些蘇舟渡舊日的神色,不過一瞬,那樣的神色便消失了。
“兄長也會不甘心的。”蘇時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