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都,你要為我尋一個絕對、絕對安全的地方。”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回了一個“好”。
“拜託你了,”落薇抓著他凌亂的前襟,睏倦之意漸重,“我……”
說了這一個字,她忽然清醒,又努力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改口道:“不對,是我們……拜託你了,我們,不能輸。”
他撫摸著她的臉,忽然覺得一瞬間從離她很遠很遠的地方來到了她的近前。
“我——”
他張開嘴,想要說一句什麼,可是說什麼?是疑問嗎,問你真的是這樣雖死不悔地愛著一個地獄中的亡靈?是渴求嗎,渴求你再三重複這句動聽至極誓言、好讓他確信再確信?
還是迫不及待的欣喜?你知不知道他沒有死去,他曾痛苦於你的背叛,而這背叛是一個拙劣的謊言,他曾被你無意地傷害,又無意地傷害了你,這一筆舊賬,已是算不清楚了。
葉亭宴猶豫了許久,不知道該怎麼說出這句話。
或許更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而她已經在他的沉默當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手指緊攥著他的衣襬,喃喃一句“殿下”,眼淚滑過痕跡交疊的側頰。
他心尖發顫地想,我是這樣想念你。
——原來你也是一樣嗎?
他掐緊了她的肩膀,正要開口,忽地聽見一陣疾風聲響,抬起頭來,卻正巧看到了床頭擺著的古舊銅鏡。
銅鏡之中映出一張全然陌生的臉。
不是他記憶當中自己的樣子。
他對著那面銅鏡怔愣許久,燭火之下端詳了一遍又一遍——瘦削的臉頰、含情的雙眼,因為情|愛沾染了一絲帶媚的薄紅。那些清朗的眼神、月光一般的溫柔,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消失得一乾二淨,就如同從來沒有出現過。
這竟是他的模樣?
在她眼中,他竟是這個模樣——那個她所愛的、懸掛在雲端的高天月亮,倏然墜入深不見底的泥潭當中,真的能夠一塵不染嗎?
葉亭宴被自己嚇到,幾乎是逃一般離開了房間,臨行之前,他強迫自己腦海空白地為她繫好衣物、擦拭去了臉側的血痕,又將來時身上的黑色披風披在她身上。
她怕有許久不曾睡過這樣好的一覺了,他想。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強迫自己忘記方才銅鏡中的那張臉,沉溺於這樣許久未曾有過的寧靜。
連心間時常出現的痛楚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只剩下滿腔的心愛和憐惜之情。
有心魔一閃而過,問如果她還是在騙你,如果是她窺破了你的心思,用這樣示弱的辦法來利用你,該怎麼辦?
這想法頃刻之間便泯滅無蹤。
假意被宋瀾呵斥的那天,裴郗一路上為他擔驚受怕,連周楚吟都露出了一二分慌亂神色,見是他提前謀劃,才放下心來。從那一年刺棠案後,他蒙眾人盡心竭力的相助,仍舊不敢交心,生怕這背後會忽然生出另一重的背叛。
畢竟如今他什麼都不再有,甚至不敢確信何時才能報了身上的血海深仇,從前最親密之人尚有貳心,如今又該如何?
他倚在門口,聽見周楚吟帶著一二分悲憫地對裴郗說:“這是你公子的心病,你不要怪他。”
正如那日在月下他親自將佩刀遞出去時一樣——倘若她那時有殺心,倘若如今還是她的詭計,他掙扎在恨海中苟活至今,又有什麼意義?
葉亭宴掩門離去,渾渾噩噩、跌跌撞撞地穿過廟前的一重又一重門。
一邊行走,腦海中的回憶一邊倏然後退,快得像上元節花市當中的走馬燈一般。
葉亭宴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集市中聽見《假龍吟》,那說書人吟著落薇親手寫的唱詞,反覆地嘆“蓮花去國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