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沆時哭時笑,口中唱著一首詞:“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幹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且趁閒身未老,盡放我、些子疏狂。百年裡,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場!”
邱放醉醺醺地與他碰杯:“……思量。能幾許,憂愁風雨,一半相妨,又何須,抵死說短論長?”
他被這言語中的一半傷情、一半灑脫所感染,正想上前與他們同飲一杯,不料此時,自另一側忽地跑來兩個小姑娘。
一人杏粉衣衫,正是他今夜未見的落薇,另一人淺紫衣裙,還未走近,口中便嗔道:“爹爹,你又飲醉!”
邱放轉頭見女兒來,哈哈大笑,繼續吟道:“幸對清風皓月,苔茵展、雲幕高張!江南好,千鍾美酒,一曲滿庭芳!”[1]
落薇隔著涼亭,一眼看見了他,本想高喊一聲,又似乎不想驚了二人的酒興,便趁著邱雪雨與邱放陸沆二人言語時,拎著裙子偷偷跑了過來,撞進他的懷中:“太子哥哥!”
宋泠定了定神,方覺自己之前太過沖動了,他若靠近,邱陸二人面對儲君,想必不會再有如此灑脫襟懷。
他不想壞了這兩人的雅興,攬著落薇轉身就走,落薇見他沉默不語,便問:“你怎麼不高興?我今日可高興了,認識了好多新朋友……”
“薇薇,”他打斷她,“陸大人與邱大人方才唱的詞,你可知道是什麼意思?”
見他仍不展顏,落薇眨了眨眼睛,立刻斂了面上玩笑神情,正色道:“這是蘇子瞻的詞,陸大人說,朝中勾心鬥角,斗的是蠅頭蝸角,不如大醉一場更痛快。邱大人接,說一生一半憂愁,不必多言,今夜見月,明朝見江南,酒歌相和,便是人生之快事。”
宋泠還沒回話,落薇便突地改了稱呼,笑眯眯地說:“二哥,你無需憐憫他們,更不必羨慕江南——我們都在乾坤世界的掌中,斗轉星移,只要同道,總會再相見的。”
這些記憶隨著面前女子在昏沉中哼的詞曲一同醒來,當年對術道的茫然與恐懼、想不清楚的“輿論”之意、摯友月夜對酌、戀人溫柔至極的理解和默契……
葉亭宴不知道他為何會在此地想到這幾件幾乎不相干的事情,或許是因為周遭太黑,他心疾未盡,妄念仍然深重的緣
故。
他隨手取了桌前一把雪亮的匕首(),掏了帕子專心擦拭▎[()]▎『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希望能叫自己分心。
口中卻聽不出絲毫慌亂,只有漫不經心:“你父親是前御史中丞邱放大人?”
煙蘿毫無反應,仍舊在翻來覆去地唱她的曲子。
葉亭宴突地問:“你想活嗎?”
煙蘿這才回過神來,緩緩地抬起頭,瞧見是他,便扯了扯嘴角:“葉大人。”
她似乎這才聽出他的聲音。
葉亭宴道:“你的娘娘想叫你活。”
煙蘿卻只是喃喃道:“她難道不知道,我進宮來是為了殺她的嗎?”
葉亭宴沒吭聲,卻在心中讚了一句。
好一對主僕,好一雙舊友。
朱雀問人不用刑時,便是將人置於漆黑不見天日的牢獄之中,斷絕食水,只在必要時灌些吊命之藥,莫說一日十二時辰,就是三四個時辰,聲音光線全無之地也足將一人逼瘋。
他雖有交待,為煙蘿留了一隻蠟燭,可那光畢竟微乎其微,煙蘿在此黑暗之地待了整整半日,昏昏沉沉,又是聽他這落薇“近臣”開口提及,竟仍舊能忍一切求饒,堅持從前的供述,說自己是進宮來殺她的。
元鳴自門前折返,低聲對他道:“小人照大人吩咐,扣下了朱雀查出的關於此女當年進宮的訊息,請大人一觀。”
宋瀾組出的朱雀近衛,一半是刑部、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