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李知煜嘴角微揚,看了眼李寧祁,指了指身側的屏風,後者會意,躬身入了屏風之內。
一入內,他擦掉了額角半乾的汗,剛剛那一絲順從一下子在黑暗之中消失的一乾二淨,留下的是幽深冷謐的寒意。
演這場戲,可真累啊。
那杯子,自然無毒,可自己要是毫不猶豫地飲下,那位心思深沉的陛下,恐怕會真給自己再上一杯毒酒。
那位要的,是貓抓老鼠的遊戲,是剋制與清醒之間徘徊遊離的貪生。
做為一隻鼠,便得有陪著瘋子游戲的覺悟。
這位君王,那偽善的皮囊之下,藏著的是什麼?
摁了摁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外室那熟悉的聲音就響起了。李寧祁靠近屏風一步,呼吸放緩,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現在側耳偷聽的模樣有些滑稽。
南汐進了御書房,還未跪拜,便被李知煜招了招手喚到了御桌前。
“你先來看看,這盤棋如何?”
“陛下,臣疏於棋道,不敢妄自點評。”
李知煜指著桌面那將自己堵死的最後一顆黑子:“無妨,孤今日執白子,被這盤中的黑子擊得潰不成軍,棋盤如戰局,南汐你大可放心說說。”
聽到這執黑子的人居然贏了李知煜,南汐心中便有些好奇,湊近了腦袋過去看。一時之間,眼光便被吸引了過去。
許久之後,連連稱讚:“臣雖不知這人是誰,不過觀他的棋路,實在是適合做名將軍。”
惜才的老毛病又犯了,南汐回味過來便有些不好意思,拱了手道:“陛下恕罪,臣...”
李知煜將盤中的白子一顆顆的撿回棋奩:“贏了朕的棋,確實值得一誇。星昀他棋藝甚佳,南汐你認為此人若與星昀一戰,誰會贏?”
屏風後的人,嚥了口口水,頸側的筋微微跳動:她肯定會覺得那人下的比自己好吧。
李知煜微笑著等著南汐回答,眼角掃了屏風一眼。
“世子他總在設局落子時給對方留一氣口,棋風遠不如這位狠戾不留餘手。”
“哦,那你是認為星昀會輸?”
李寧祁的嘴角勾起,眼中剛剛凝結的寒冰都要化開。
卻聽南汐點了點那顆黑子:“那倒也不一定,士子執棋,以棋為人,這位棋者棋風兇悍,但卻太愛行險招,每一步不止力求將對手逼上絕路,也絲毫不給自己留一點後路。堵上所有,只為贏,這樣的人,往往輸的時候,也會如山崩海嘯,再也無生還之機。”
李寧祁嘴角笑意不減,卻沒有一絲溫潤:是嗎?她認為,自己會輸的一敗塗地嗎?自己這樣的人,哪裡有退路,又何處去尋退路,不再絕境中掙扎前行,後退半步,便是粉身碎骨。
“南汐啊南汐,你可真是瞭解我啊。”
李知煜對於這個答案卻很是滿意,喚了南汐坐下,轉了轉帶在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開口問:“孤賜了婚期,你與星昀二人自小便是青梅竹馬,只不過,孤一直好奇,你對他的心意究竟如何?”
“啊?”
南汐覺得,今夜也許不是進宮的好時機,自己漏夜進宮,肯定是有急事,可皇帝三言兩語之間,全是無關緊要的事,甚至現在,都開始打聽這樣的八卦隱私,實在是有些奇怪。
難道是太后賜婚一事,讓皇帝氣得失了理智?
不過,既然他開口問了,自己又不能不答,一下子,兩腮便飛了紅暈:“世子他...是很好。”
李寧祁的指節握在一處,因為太過用力有些微微發白。
很好?
是啊,是很好...
比他這樣的,倒是真的好上不少...
眼中的晦暗深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