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姨娘還不願意坐下,卻被周姨娘一把扯了坐下:“難得太太也在,我們還能坐下吃飯,姐姐,你又何必這樣拘束?”
“我是擔心,這些話傳回京城,老爺會說,不成體統。”劉姨娘擔憂地說著,張太太已經笑了:“有我呢,何必擔心老爺說什麼。”
周姨娘已經給劉姨娘碗裡打了一碗湯:“快喝口湯,今兒不但坐下吃飯,還有我服侍你,你就該好好享受享受。”
劉姨娘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起碗小小地喝了一口湯。
“娘,這是您喜歡吃的。”張青竹見桌上有道油炸燻魚,急忙給張太太夾了一塊,張太太看著兒子:“你怎麼記得我喜歡吃這個。”
“娘難道忘記了,那年我八歲,有一天在娘房裡睡著了,娘和蘇嬤嬤說,原本晚飯那道燻魚,想留著夜裡餓的時候吃,誰曉得爹爹喜歡那道燻魚,讓把那道燻魚留下,他夜裡下酒。”
張青竹的話讓張太太想到了不那麼遙遠的過去,身為一個妻子,就算自己愛吃什麼,也要把自己置於丈夫之後,等成為母親之後,喜歡吃的,那就還要置於兒子之後。總要等熬到白髮蒼蒼,做了老封君了,才敢說出自己喜歡吃什麼,因為那時候年紀已經老了,不用再去顧及別人,可以享一點福樂。
“要不是大爺說,我都快忘記了還有過這樣一回事。”蘇嬤嬤也愣了下,張太太伸手拍了拍兒子的手:“沒想到,那時候竟然差點吵醒了你,早曉得的話,我就不……”
“娘,您喜歡吃什麼,想吃什麼,和做兒子的說,兒子怎麼會笑話您?”張青竹看著張太太,十分懇切地說著。張太太看向兒子,眼淚都快忍不住了,卻強忍住眼淚:“好,好。”
“太太快吃,這燻魚啊,涼了就不好吃了。”周姨娘曉得張太太此時的眼淚快忍不住了,於是也在那笑著相勸。張太太點了點頭,夾起那塊燻魚咬了一口,接著點頭:“不錯,這燻魚炸得很好,又酥又香,果真是好手藝。”
“那我去告訴小鄭嫂子,她曉得了,定會十分歡喜。”蘇嬤嬤含笑說著,眾人也笑著打趣幾句,這頓午飯就在這歡歡喜喜的氣氛中吃完了。
吃完午飯,因著婉寧還在嗜睡,只說了會兒話,婉寧就告辭去睡午覺去了,蘭竹和秀竹跟著婉寧去了,說要陪著婉寧。周姨娘拉著劉姨娘去花園裡瞧瞧,看有沒有梅花開放。
廳內只剩下張青竹和張太太二人,蘇嬤嬤又上來換了一遍茶也就退下了。看著那茶碗上升起的嫋嫋白煙,張青竹才對張太太道:“娘和父親,因為我的事兒,起衝突了。”
“你怎麼曉得?”張太太看著兒子,張青竹笑了:“兒子從小跟在娘身邊,娘心裡想什麼,兒子都能猜到,娘今日雖然常常歡笑,但那眉間,卻有些憂愁。”
“那日,你父親讓我,不要對你太過偏袒。”張太太這句話說出口,張青竹就笑了,這笑,帶著幾分傷心,張太太見兒子這樣就道:“你父親的話,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我只是覺得,原先偏袒我的,分明是父親。”張青竹這句話說得沒錯,原先張尚書對張青竹,那可不能叫偏袒了,幾乎一顆心都放在張青竹身上,說張青竹是張家的希望,張尚書指望的是張青竹接了這一脈書香。
“你的腿。”張太太看向張青竹的腿,摔斷了腿的人就再也不能入仕,張尚書十幾年的期望全都摔得粉碎。
“這些日子比原先好了些,天冷的時候沒那麼疼了。”張青竹儘量說得輕描淡寫些。摔斷了腿之後,遇到天冷,特別是陰雨天的時候,張青竹會感到腿縫裡傳來一種難以忍受的疼,像是有人用小刀子在那颳著骨頭一樣。
那時候,張青竹想要大喊大叫,想要讓這種疼痛停止,但這種疼痛,停止的時候,像它來的時候一樣,悄悄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