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人,使我們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會無聲感傷,卻沒有任何悔改。有一些事情,一些人,提醒我們曾經照耀彼此眼目,粉身碎骨般劇烈,並依舊在唸想。
此時此地。這就是生命的神性所在。
你始終都不知道它將如何降臨及帶來的終局。
它的高貴絲毫不能被探測。彷彿隱藏在我們心中的那些傷和回憶。
要始終保持敬畏之心。對時光,對美,對痛楚。彷彿我們的活,也只是一棵春天中潔白花樹的簡單生涯。不管是竭力盛放,還是靜默頹敗,都如此甘願和珍重。
寫了一些字。拍了一些照片。想說的話就是這些。
安妮寶貝北京
2004年9月
一日 梔子
在街邊老農的籮筐裡,看到白棉線捆起一小把一小把的花。綠葉硬朗青翠,花瓣潔白芬芳,濃鬱如絲緞。青翠的花苞結實飽滿,芳香如同帶有毒性的辛辣。悶熱的夏夜,梔子花帶來關於南方的回憶。
帶一把盛放的花朵回家。不知如何相待。左右看著都是歡喜,只用清水灌溉。心懷不捨沉沉睡去,忘記用相機把它們拍下來。次日早晨醒來,便發現一把花均已死去。越是美,死便越顯慘澹。發黃萎謝,如同廢紙。一日都不能拖延。
不甘願被折離枝端失去了靈魂。不能做堅韌的行屍走肉。寧願自毀至形容猙獰,被人丟棄。
如此,這短而無救的美才深入骨髓,令人懷戀。絕不苟延殘喘。
這白色香花代表夏天的開始。如同一個女子不可被捉摸的個性,無法調和的繾綣決絕。
就是要這樣地。被你無法得到地深愛著。
六日 做夢
6月某天,做了一個夢。
看見自己坐船去往一個陌生地。沿著綠色的寬闊大河逆流而上。水波湍急,有巨大的植物,一株株挺立。莖很粗,葉子肥碩闊大,生長在水中央。遙遠山峰上有盛開的大朵芍藥,暗示更多的繁花盛開在深處。綠葉層次分明,色澤蒼翠。
這地方,就和曾經在夢中出現的許多陌生地一樣,讓人歡喜,卻不知道來處。
很多夢都是關於行走。看見自己坐船或坐飛機(不知道為什麼,通常就這兩種交通工具),去往各種陌生的地方,見到各種陌生的人。
太平洋,悶熱顛簸的輪渡,飛機在天空中滑翔時的俯瞰,土耳其人,無名小鎮……常常會看到河,渡河,山谷,植物鮮艷的顏色。身份不明的人。
那次夢裡有一個男人,一身白衣,是輕而薄透的白棉,燈籠褲裡露出深紅的底襯。一個背影,走向門外。他似乎是受歧視的。但我覺得他有微妙的驕傲感覺。對他印象深刻。
有些夢一醒過來就忘記了。有些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比如十多年,一些細節依然清晰可見,成為了記憶。
我的夢會有極其絢爛艷麗的顏色,比油彩更凝重。鮮紅的天空,大塊白色的雲疾速掠過,彷彿是故鄉的颱風天氣。坐船,看到孔雀藍的河水和深綠的山巒。那種顏色的質感,彷彿鮮血從眼睛裡噴射出來一樣。這是個突兀而妥帖的比喻。
還記得天空的形狀,煙囪,柱狀的煙霧,一條一條交叉,縱橫,彷彿水彩一樣清晰鮮明。似還在不斷噴氣。景象壯觀。
曾經重複了好幾年的一個夢境是被人追趕,不停奔跑。總是跑在一個循回反覆的地方,走廊,或一扇一扇的門,無數次轉折的巷道。跑得已經非常累了,但不能停下來。也許那時候的自己,有著非常強烈的拒絕和不妥協的傾向。但後來知道,那是缺乏安全感的緣故。
</br>
<style type="text/css">
banners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