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電話時的張文銘像變了一個人,被陽光照耀著的乖巧少年,眉眼都笑著,連聲音聽上去也像某種溫良的小動物。“阿姨好,我是張文銘。”一報上名,我媽那頭可以想象得到的樂不可支,然後就是兩人肆無忌憚地拉起了家常。我好幾次試圖奪回手機並據理力爭(……我的電話費)。中途我聽見電話那邊我媽說了句“叫我們家雲琅離你遠點,吵到我們講話了”。當張文銘轉述給我時,我覺得自己裂開了。順理成章,我媽答應張文銘提出的晚點回家的要求,也就是說,一旦我按時回家,我媽肯定窮追不捨地問起個沒完沒了。張文銘在“阿姨一定要保重身體”之類的寒暄中掛了電話,然後朝我做出一個“搞定”的手勢。
結果呂小希以“暫時不想見到我這個討厭的人”為藉口沒有出席當天晚上的晚餐聚會,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小琅有沒有喜歡過的人呢?”
吃飯的時候,張文銘突然來了這樣一句。 。。
雲朵次第 第八章(4)
“嗯?”我抬起頭來,“……我挺喜歡我媽的,雖然她管我蠻多。”
“……”我看見張文銘一張臉憋得通紅。
“我說女的。”
“難道我媽是男的?”
張文銘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宣佈敗給我了。
吃飯中途鄰桌一直有位很小的MM在眨巴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著我們。於是張文銘這老東西就忍不住去搭訕。——人家可是隻有四五歲的小女孩。
問答如下:
“小MM我們一起玩好不好呀?”
“才不稀罕跟你玩。”
“為什麼?”
“我媽說,小女孩只能跟小女孩一起玩。”說完,小MM指了指遠處正在點餐的一女人。那意思就是如果張文銘敢有什麼舉動,那女的就會殺過來撕了他一般,“我媽是非常厲害的。”
“我也是小女孩,所以我們可以一起玩。”張文銘嗲嗲地說完那句話,我的胃已經翻江倒海了。
“你脫下來褲子我看看。”小女孩剽悍地說。
我和張文銘一起石化了。
然後那點餐的女的回來了,我和張文銘看了一眼就立刻把頭埋在碗裡不敢出聲了。那小女孩扯了扯她媽媽的胳膊,嬌滴滴地說:“媽媽,那位哥哥調戲我!”
然後那張跟我們物理老師一模一樣的臉就兇巴巴地轉過來。
張文銘的臉刷地就白了,然後一邊抓著頭髮一邊滿臉笑容地迎過去:“老……老師好……”
學校門口的網咖。
用烏煙瘴氣來形容毫不為過。
張文銘在打遊戲,打得熱火朝天心無旁騖,徹底忘記了來這兒的初衷是為了我。
我很無聊地掛起了QQ。
我的簽名是:“我是一個素數。”
有陌生人莫名其妙躥上來問我簽名什麼意思。
我說:“除了能被1和自己整除以外,沒有辦法被其他任何數字整除。這代表著孤獨和沒有朋友。”
陌生人緊跟著回了一條訊息說:“難道我不算是你的朋友嗎?”
我說:“你是誰呀?”
下意識地扭過頭,看見張文銘摘下耳機朝我沒心沒肺地笑著。然後他說:“你還真不夠意思,到現在也沒把我加為好友,快把我拉到你的好友名單裡去!”
光線昏暗的巨大房間,幾十臺電腦發出運作時的嗡嗡聲響,眼前是螢幕對映在瞳孔裡的熒光,嗆人的菸草味道橫衝直撞,被沉重壓抑而悶熱煩躁的空氣包裹著的我,在前一刻,還覺得置身於無所依靠的漆黑宇宙,而在一轉頭就看見光明的所在。
手指敲打鍵盤的嗒嗒聲。
連成一串悅耳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