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給你提個醒,在實驗室的夢裡——記起來了嗎?”
被問者在苦思。(一種苦苦的相思,或者叫相思苦苦。)
被問者依舊苦思。
被問者依舊依舊苦思。
……
“好了,我告訴你吧——雷峰塔?白蛇?……紫石鎮?紫石?……氫彈?崑崙山?核汙染?……你真的一個都不記得了?我還說要等幾天呢,沒想到這麼快,渾天儀做的可真……當時,我還不相信來著,看,怎麼樣?要是時間來得及,還能再做一遍……”
“什麼再做一遍?”吳三更困惑了。
“我說的是實驗嘍,為了早點結束,渾天儀可能把後來的夢給刪掉了。”
吳三更茫然望著,心裡灌滿了鉛液和粉灰,許多怪異的生有七對翅膀的粉蛾漫天飛舞,把他的想象和思維吞吃殆盡——“三更,我們雖是同事,但你並不完全瞭解我。在這裡工作並非我的初衷,但院方的條件比較優越,我就接受了,可我失去的東西很多:沒有隱私權、自由受到限制、官僚作風、違揹人性……整個辦公樓,人人如此,他們控制著別人,自己也受別人的控制,就這樣一環扣一環,沒有解釦的終點。也許,終點隱藏在我們永遠不能到達的地方吧。”
“出了醫院,你不就自由了嗎?”吳三更問。
章魚投來質疑的目光,失憶人的判斷,也許激起了他某種軟弱的猜測。
“誰知道呢——”章魚邊說邊往前走。奇怪的是,路面越來越窄了,兩邊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標記。
“不對啊,我記得,這兒有一個公交車站臺的,怎麼沒有了?現在的時間是……8點10分,他媽的,怎麼連計程車也沒有了?不對啊——”章魚拿出地圖,可地圖上只標明瞭醫院內部的道路情況,它的外圍都是空白,右下角有一個縮圖,章魚瞅了半天,也沒發現他現在的位置。
“我們是不是走錯了?渾天儀呢?能跟他聯絡上嗎?”吳三更問。
“不會錯的,我們的方向沒錯。”章魚肯定地回答。
“那就繼續朝前走吧,說不定,前面有什麼呢。”
章魚想了想,同意了吳三更的看法。
9點整,他們看到了一個加油站。這時,天空隱隱滾過幾下雷聲,當他們走到加油站時,天空飄起了毛毛雨。
章魚喊了半天,屋裡走出一個老頭:駝背、半白的頭髮、一件白短褂、左手一根紙菸、一臉的睏意,他幾步走到光亮裡,望了望章魚。此刻,雨點長大了一點,密密的在光線裡外穿梭,涼風陣陣襲來,天地間一片蕭瑟之音了。
“師傅,請問,平橋渡口在哪兒?”章魚走上前問。
“什麼渡口?”
“平橋渡口。”
“沒有,這地方除了燈塔,沒什麼渡口。”
吳三更才發現,左前方,的確有一個燈塔在閃光。
“不可能吧……你有地圖嗎?”章魚又問。
“什麼地圖!我在這裡住了七、八年,從沒聽過什麼……渡口!”
燈光離開了,老頭的身影縮回到那個殼一般的封閉中。四周恢復了寧靜,雨聲輕吻著聽雨人的耳膜。此刻,在另一條路上,烏龍女正把她的命運交給那雨聲的召喚——渾天儀也迷路了。烏龍女一個人,在細雨中,默默朝前走。
這是一條伸向水中的柏油路,經年的雨水摧殘了路面,一路走去,天空裡慢慢出現了清冷的水光。水光波動著,隨著她走動的深入,那光亮也在一點點地移動,直到她沒入的形象完全浮現在清冷的波紋之間。
烏龍女覺得,自己好像是一灘無拘無束的生物液,被一種非人化的力量控制,在某個瞬間——或者她註定要體驗的感覺裡,鈍化、封閉、自足、分裂,最後歸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