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渾濁眸子動了動:“你是在吩咐我做事?”
侍從微驚:“屬下該死!”
定遠侯轉身,冷冷道:“將我的齋飯送到房間去,留個人在此處等著郡主。等她用完晚飯,請她去見見我。”
侍從應聲:“是!”
定遠侯轉身走入雨幕。
葉宛卿才放下碗筷,一個青衣侍女就過來行禮:“郡主,我家定遠侯有事想請您去喝杯茶。”
葉鴻威板著臉問:“你家定遠侯可有說見卿兒做什麼?天都快黑了,就不能明日見麼?”
侍女硬著頭皮:“奴婢也不知……”
葉鴻威起身:“卿兒,我送你去。”
入夜時分,小雨淅淅瀝瀝。
定遠侯的院子,木門大敞,侍從撐著油紙傘,恭謹地掌著燈站在門口迎接。
簷下雨水滴落在燈籠上,將紙皮變得透明。
侍從抬袖護在燈籠上方,抬頭就見一行人從雨幕中過來,連忙上前:“侯爺,郡主,我家侯爺恭候多時了。侯爺有話要單獨與郡主敘,還請侯爺先隨奴婢去偏舍用茶。”
葉鴻威看向葉宛卿:“去吧。”
葉宛卿點頭。
侍女引著她穿過院落,來到一處清靜雅緻的避風亭。
亭子裡燭火惺忪,石桌上擺著煮茶的小火爐,茶水正沸,年邁的定遠侯坐在爐子前,顫著手去提茶壺提手。
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葉宛卿出聲行禮:“晚輩見過定遠侯。”
“嗯。”
定遠侯從鼻子裡發出一道聲音,手依舊顫巍巍地抖著,試圖將茶壺拎起來。
葉宛卿站在原地。
定遠侯似乎是跟茶壺交上了勁,柺杖都扔在一旁,枯槁的手指握上茶壺把手,往上一提。
“哐當!”
把手脫手,茶壺重新掉回爐子上。
濺起的水灑落在燒紅的炭塊上,激起一陣白煙,炭灰更是隨風揚起,薄薄地在石桌上鋪了一層灰屑。
定遠侯皺眉。
葉宛卿見狀,主動開口:“侯爺,讓晚輩來吧。”
她用手帕裹住茶爐的提手,倒了兩杯茶水,一杯遞到定遠侯手邊,一杯放在自己手邊。
定遠侯掀起鬆弛的眼皮,拿渾濁的眸子看她:“請坐。”
葉宛卿從容落座。
定遠侯看著她,忽然將手邊的茶杯端起,當著她的面,將剛倒好的滾燙茶水潑向石階下。
石階上迎著雨水舒展開的嫩綠草葉,葉片瞬間被燙得變成了熟綠色,且軟軟地耷拉下去,逐漸枯萎。
葉宛卿微微睜大眸子,不解地蹙眉:“侯爺此舉,所為何意?”
定遠侯渾濁的視線落在她臉上,花白鬍須微動:“郡主的這杯茶,本該在定遠侯府與繼廉一起敬給老夫。
郡主既要嫁與他人作婦,這茶,便輪不到老夫喝了。如此,不妨餵給此地生靈。”
葉宛卿真是許久不曾見到這麼無禮的人了。
尤其,這人還是出自百年世家的侯爺。
葉宛卿望著定遠侯蒼老的臉:“侯爺說笑了,晚輩只是見您手腳不便,才為您倒杯尋常的茶水而已。您即便是不喝,也不該將沸水倒在草木身上。”
“一株草木而已,野火都燒不盡,又豈會被一杯熱茶潑死?”定遠侯沒什麼表情:“它若真有靈,渡過這一劫,只會尊我為幫它渡劫的恩人。”
葉宛卿皺著眉頭。
她向來知道,定遠侯是個倨傲又自大的人。
出生於百年世家,少時有父輩蔭庇,中年時承爵,年長後又得了個名滿天下的兒子。
他有倨傲和自大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