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從前作為宮中女官, 經常要寫一些正兒八經的文書、賬本,或是整理一些前幾代傳下來的食譜。
字多的時候,若是寫正楷,一筆一劃, 不知道要寫到何年何月去。
因此, 她最擅長、也最常寫的, 並非是京中女子喜歡的簪花小楷, 而是行楷。
行楷不同於正楷那般一筆一劃、端端正正,寫起來耗費時間;也不同於行草或者草書那樣飄灑肆意,難以辨認, 長此以往, 便練就一手很好的行楷。
寫行楷, 一般要用到硬毫筆。
硬毫筆,常見的有有兔毫、狼毫、鹿毫、鼠須、石獾毫、山馬毫、豬鬃等。像是牌匾這樣需要格外遒勁的,裴宴會選用豬鬃毛, 不過現在寫尋常字樣,便採用了兔肩紫毫筆。
從前她手頭緊,練字主要為了練手腕力量,用的都是從圖書城批發來的玩意, 就圖個便宜大碗。
不過前些日子拿到分紅,手頭寬裕了不少, 裴宴便專門選購了一套加起來好幾萬的文房, 其中這一支紫毫筆,就價值小几千。
純手工製作的紫毫筆,毛極其柔順。
裴宴抬起筆,在盛了清水的硯臺中略微潤筆,隨後蘸上墨汁, 腦中略過了下《蘭亭集序》的內容,又估摸了一下宣紙大尺寸。
呂經理拿來的宣紙大約兩平尺——這樣大小的紙上寫一句話,豎過來更合適。
她一手鬆松搭在臺子上,一手持筆,神情專注,背梁挺直,一種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疏離,在她身上顯現。
一時間,周圍嘈雜的聲音都下去了些。
圍觀人群的目光都被她吸引過去。
裴宴卻毫無察覺般徑自抬手,落筆。
裴宴寫的是《蘭亭集序》的第二段:“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第一個字寫出來的時候,老嶽的眼神就一凝。
裴宴的動作,一點不像他想象那樣,是個在書法上僅僅有些入門的年輕人。反倒行雲流水,自然得就好像寫毛筆字,是她每天要做的日常一般。
她甚至沒怎麼多琢磨筆畫,只是順著一路寫下去,很快,一行字就躍然紙上。
寫完最後一個字,裴宴略出一口氣,收了筆,退後一步。
圍觀群眾紛紛踮起腳,朝這邊看來。
那行字……哪怕是他們這些外行人,也能看出來,寫得是真好。
力道遒勁,筆畫鋒利,漂亮的如同藝術。
而仔細看那字形,和牌匾上的“金玉樓”三個大字,著實很相似。
外行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實,書法家們自然更先一步察覺。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這一段《蘭亭集序》,字形秀逸流暢,極具力量感,雖說並未太過注重細節,卻更顯得自然出色。
而最令人震撼的,還是那字裡的氣勢。
裴宴的字,並非是鋒芒外露,但仔細一看,卻能發現一撇一捺間都暗藏鋒芒。隱隱的,彷彿還能感受到,那字裡行間磅礴的歷史感。
若非他們親眼所見,絕對不可能相信,這竟然是個二十歲出頭小姑娘的字!
書法家們幾乎如痴如醉地,盯著那幅字看了好一會,直到裴宴目光淡淡掃過來,才猛然回神。
圍觀群眾們,剛才被這群老人家帶跑節奏,現在回過神來,忍不住為裴宴打報不平:“這字一看跟牌匾就是一個人寫的,這下,你們可心服口服了吧?”
“剛才信口胡說,冤枉人家裴小老闆——我記得,誰說要下跪道歉來著?”
所有人的視線,都朝著老嶽看過來。
老嶽:“……”
他臉上跟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