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一行抱著厚禮,一路灰塵蒙臉地出了溫府。
在他身後一個年輕些的小衙差眼觀四方,面露疑惑,低聲問:“大人,溫家這爆炸之事,回了公廨,如何交差?”
師爺停下腳步,轉頭看了那小衙役一樣,臉色複雜,連連搖頭:“什麼爆炸?分明都沒你這孩子瞎跌撞的腦袋聲大!溫二娘子左不過是性情古怪,但她身份貴重,豈是我們能議論的?更何況……你沒瞧見那厚禮?”
小衙役聞言,身子抖了抖。他們這些當差的小卒不過混口飯吃,掙點微薄的俸錢加供爹孃家用,自然不敢輕易惹上名聲顯赫的溫府。
“師爺,那這事……是不是就這麼算了?”另一名年長的衙役也湊上來問道。
“善是。”師爺垂眸打起了自己算盤。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龍井、絲絹,越發篤定今日這事不值大驚小怪。
故壓低聲線,囑咐道:“回衙後,縣令若問起,直說溫二娘子不過在院中煉製些治病良藥,偶有藥鼎不善爆裂……一句話也莫多說,聽見沒有?”
眾衙役知他有心保著溫府,再加上溫府的銀錢既已落了袋,他們這些底層人自不會再多嘴,齊齊應了。
師爺滿意地點點頭,頗是志得意滿,只覺今日賺得是順風順水。
這廂剛送走了衙差,溫府又恢復忙碌,倒是溫詩河在自己院子裡也被那震天的聲響震的心神一緊,忙對貼身女使道,“我不管你尋什麼法子,趕緊差個人去看看,綺【表情】雪院裡在搞什麼么蛾子。”
“是。”女使也被那聲響鬧得臉色發白,心裡思忖著該不會是地裂了,可大娘子喜怒無常,若她推脫,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只得勉強壯著膽子,離了屋去尋人打探。
客房內,唯有那名老者正斜臥安坐,那聲響他也聽到了,可他卻不疾不徐。
若那小娘子已有了法子,就沒有將自己留下的必要。想來她雖是有心制器,卻內有難處。他換了身乾淨麻衣,撫著長鬚,神色安然得很,如在自己家一般,全來沒有那拘謹之姿。
待溫綺羅慢慢踱入,只瞧著這老者正一顆顆的吃著盤裡的醺紫葡萄,“老丈似有閒情雅趣。”
“老朽既來之,則安之。便是不屬於這,日後也不會帶走一片塵埃。”他言語中透著某種說不明的隱晦。目光直直掃向溫綺羅,帶著幾分掂量。
溫綺羅聞言,心神微顫,“老丈知人知面,果然好眼力,南昭果真人傑地靈,世間造化萬千,玄妙之事不勝繁幾,今日得以與高士相見,也是小女的福緣。”
那老者一口將最後一顆紫葡萄吞入喉中,手指隨意拭去粘膩的汁水,毫無客氣地以案前粗布拭手,笑道:“天分厚你,命卻吝慳。機緣本就稀貴,你卻將之寄予刃火搏命的局裡,豈不可惜?”
溫綺羅攏手抬目,目光竟與老者的深瞳撞在了一處。那一瞬,那雙眼眸彷彿掠過了她的風雪少年時,又在梵鍾暮鼓間清晰勾勒了她的前世今生,飄渺邈遠,如夜空星子,晦而不滅。
聞言,溫綺羅片刻恍惚,失神地望著眼前人。
復又驚覺失態,端起身旁茶盞,一滴一滴細細啜飲,彷彿未曾聽出他言下之意。
老者稍稍伏身,手指輕敲案几,語氣微微沉了兩分:“我只問你,溫小娘子。你如此費心仿南昭秘術,煉製火藥,意在為何?”
此話一出,綺羅指尖一頓,玉盞口抵唇輕挪,茶水漾出一絲漣漪。
她明潤眸光流轉,坦然迎上對方:“老丈既能瞧出我這雕蟲小技,自是知曉,小女此舉並非為一己之私,心存何志。”
老者半眯的眼微微睜開幾許。
溫綺羅眼底依稀閃過前塵之影,那無盡殺伐血腥猶如冷霜覆雪,重重壓住她的口舌與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