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綺羅聽罷輕撐著額頭,面賽芙蓉的面龐上露出一抹淡笑,“真叫你看得準透。這般豪賭一場,倒要連累我府中全然押注於中。若此法失敗,你可小心要擔這上下之責。”
清音微微一怔,隨即忽地淺淺一笑,語中透著幾分難得的坦然,“若是失敗,女郎大可唾棄清音便是。清音願擔。”
一句乾脆利索的回答,竟叫溫綺羅怔了片刻。
她抬首看他,本是揶揄之言,卻被他當了真。
忽覺清音不知不覺之中,竟比初時多了幾分難得的溫柔。比起旁人恭順低眉,他的分寸,卻恰足以在她心間敲下一記罕見的迴響。
清音的視線緊鎖在溫綺羅睫影低垂的神情,舉止如常,立於幾步開外的距離間。
終於,她緩緩放下手中契書,“莫以為我溫綺羅為賠此四五千兩便會傷筋動骨。你所提之事,可行,銀錢我會盡快調撥予你。若輸了,我與你…一起擔。”
她唇攜淺笑,字字真切。
清音眼眸微垂,彷彿未覺夜風乍寒,然心緒卻似某處悄無聲息地綻開了一縷暗香。
他長於亂世,落魄之時,見慣了人情冷暖,無論為人處事,抑或籌謀算計,皆習慣藏鋒斂銳,不露分毫。
然而溫綺羅不設防的言語,竟輕而易舉地叩開了他藏於心底的某道暗門。
他垂目看著那契書的紋角,浮生瑣事徐徐湧上心間,又聽得她清瓷般的聲音悠悠落下:“清音,若你真要效我為你量身定製這豪賭局,日後,可不許悄聲無息地走。”
清音淡然一笑,抬眼望去,卻見她神色仍帶幾分似嗔還柔的玩味,眸中仿若攙進了些酒意的微醺。
剎那間,他竟有片刻啞口,腦海中那些經年累積的籌謀與理智,彷彿被抹去了一層,徒留數分前所未有的鬆懈。
他未及答話,卻見她拂袖起身,捻著手中的錦囊,輕輕一遞,“如今我執掌中饋,這五千兩紋銀還須動用府中之財,你且要在另個明目才是。”
清音伸手接過錦囊,指尖觸及之處,溫熱柔軟。
他忽而一頓,眼眸驟然一沉,片刻後抬眸,“女郎放心,清音自當妥善其事,縱使今日事敗,也只當栽我一人。”
溫綺羅搖首,似笑非笑,“你當我流於心軟?”
清音不語,只垂眸揣好了錦囊,而後緩緩站起。
環顧四周,分明草木未動,院內寂靜,心底卻泛起一絲無由來的躁動。他恍然明瞭,自己竟對眼前的女郎升出了幾分古怪的情感,像是涉足深淵,無路可退。
“清音謹記。不敢負女郎一絲一毫。”話中這般言語,雖平白簡略,卻隱隱流露出一種決意,仍是一貫溫朗之姿,彷彿方才那些湧動的情緒不過曇花一現。
翌日清晨,溫綺羅還是早早起身,得知溫長昀一夜未歸,倒也不急,戍邊大營不比家中,城防之事懈怠一日,就多了許多未知的風險。
溫長昀不敢拿著千千萬的庶民性命而冒險。
她慣常的尋紫珠入內服侍,卻恍然自己已是在蘭州。
白雪聞聲帶著紫筠入內,溫綺羅眉眼微抬,“我先去院中,練會劍。”
紫筠本捧來的衣物正是她今日穿戴,此時又堪堪放下,應聲到櫃中再尋一身女子勁裝。
不多時,溫綺羅就在院裡練起了劍。
世人只道溫二娘子素有才名,可如今群狼環飼,若無自保之力,只怕還會落得任人宰割的下場。
劍鋒凌厲,劃破晨曦的寧靜,也劃破了溫綺羅心中的迷茫。
正練得興起,忽聽院外傳來一陣喧鬧聲,夾雜著女使的驚呼聲。
溫綺羅收劍而立,凝神細聽,似乎是溫詩河的聲音。她心中一凜,連忙向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