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旭日初昇時,陳逸沿著泰行山頂金黃色餘暉的軌跡,肩擔一輪日頭,徒步下山。
沒有了厚重的大醫箱,少年腳步如風,若不是面上的憔悴與慘淡,任誰說這是一個大病初癒的病秧子,他人都怕是不信的。
泰行山的春季,處處盡是盎然色。
在去見莫逍遙前,陳逸還去了一趟泰行山的洗劍池,興許是莫逍遙有過吩咐,因此看守洗劍池的弟子見了陳逸便側身讓開,放任他走進這座天下難有的洗劍池。池內飛劍數量已過千,皆是出自天下有名有姓的鑄劍師之手,有的完整,有的唯剩劍身,有的只是池底的一些碎塊,但毋庸置疑的是,它們都有過自己的輝煌。這千柄飛劍中,不乏近百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劍。少年遊俠,宗門砥柱,縹緲宗前人,那些名劍的主人,都大有來歷,並且被記載在縹緲宗的藏經閣中。閣內劍意沖天,在陳逸剛踏入此處時,體內氣血翻湧,一時難以平靜,如芽將破土,氣沖斗牛,讓陳逸好一陣心神恍惚。
洗劍池內有微弱的劍鳴聲,萬物有靈,那些池中物自然也離不開萬物的範疇內,它們能感知到陳逸身上的劍意,可因為陳逸的氣息實在是太微弱了,故而它們大多不想給予橄欖枝,也便是“懶得給出迴響”。
修行者手中的飛劍,也是同道者,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一個看不見前方道路的天縱奇才,不值得讓它們擇其而棲。
陳逸一邁入洗劍池,便看見了自家妹妹。
在陳逸意料之中的是,陳怡也知曉了平樂城慘狀,在陳逸意料之外的是,陳怡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靜很多。
遇大事有靜氣,陳怡學到了。
如今只有一把劍的少女和自家哥哥說,她以洗劍池劍意為瀑布,沖刷自己體魄以打磨境界。大道悠悠,不過是日積月累,水滴石穿,再過些年頭,她仍舊可以踏足玄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陳怡說,到時候,她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哥哥,也有能力去改變一些事。
兄妹倆都是藥引,江湖上會有很多不善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狀態仍然不是很好的陳逸從陳怡那裡聽說了,自家父親為他們兄妹倆留了些東西,而且那東西,就藏在怡然醫館門口的桃樹下。
陳怡說,那東西要麻煩哥哥去取了,因為她要練劍。
悲傷到極致的少女將憤怒深藏於心底,化作手中三尺青鋒的寒光。
到底是兄妹,陳逸還是知曉自己妹妹的性子和想法的。他給了妹妹一個很大很大的擁抱,洗劍池很冷,他的雙臂仍是很溫熱。擁抱時,兩人皆有淚珠懸於面上。就和告別小杏兒那次一樣,陳逸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將千言萬語化作一個揮手,然後離開了洗劍池。
這陰冷的山洞內劍氣凌厲,隨著陳怡的情緒而起伏。
離開了洗劍池的陳逸腳步不曾有過停歇,接著向半山腰走去,尋著那一陣酒香,找到了那個在泰行呼風喚雨的男人。
莫逍遙。
“想好了?”
“嗯。”
“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學劍,然後去平樂城,祭拜鄉親,取走父親所留之物。”
莫逍遙長嘆一口氣,因為陳逸現在決定的一切,與寧萬縱所預料的,毫字不差,甚至順序也是一樣的。
“你身上的氣息,會引來一些目睹了當年之秘的老傢伙的覬覦,所以在你的前十八年,我在平樂城用秘法為你和小怡藏匿氣息,瞞天過海,好比是將泰行舉起,砸向這破棋盤,任他人火眼金睛,也看不真切那塵土飛揚後的水簾洞洞口。”
莫逍遙主動向前一步,為陳逸撣去了肩膀上的灰塵,也算是給陳逸十八歲踏出平樂城的那一步,做出了回應。
“所以你的那一趟人間遊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