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少年死死地盯著那道士混沌的眼眶,似乎想要從中抓住些什麼。
他隱約從那片黑暗中見到了一絲光亮。
所以他咬著牙,艱難地點了點頭。
也就是在這時,日月無光,一聲悶響響徹整個天地。
楚狂人和饕餮中,終究要有一個人勝,一個人敗。
想來結果已經出來了。
寧萬縱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笑容,長臂一伸,青玉城頭頂盤踞的烏雲煙消雲散。
透過消弭的濃霧,陳逸看到了那場戰鬥的結果。
被稱為“饕餮”的老人眼中透著不甘,他一隻手抓在楚狂人的肩膀上,重重殺意和氣機都凝聚於此,可惜他那隻沾滿鮮血與罪孽的手卻始終無法再向前更進一步,因為在他胸口,有一柄黑氣覆體的大刀,直接貫穿了他那引以為傲的身體。楚狂人站在他的對面,保持著單臂長刀直入的姿勢,眸子裡盡是灑脫的快意,他的黑袍,已經被這場戰鬥的餘波給撕得粉碎,露出他同樣強健的體魄,身上那一道道可怖的疤痕提醒著世人,這場戰鬥,他也未曾討好幾分。
如果將饕餮的身軀比作一座城池的城牆,那楚狂人就是用一波又一波的兵馬衝鋒,日復一日不間斷地衝殺,才找到了一個微小的突破口,最終率領大軍攻入城門。
這場鏖戰,值得被世人記錄!
不管是兩者的身份,還是這座被他們波及所傷的青玉城,要是他們再打的久一點,寧萬縱估計他們真能從地上打到天上。兩個極致的純粹武夫,每一招每一式都有如破空碎石,是為最可怕。
饕餮的眼珠子轉動,望著楚狂人那張寫滿了快意的面龐,胸中積鬱更盛。
不該是這樣的!
饕餮胸中氣機翻湧,可他卻無法再往前一步。
一命換一命。
楚狂人沒由來地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提刀對敵時,那位早已化作塵土的敵手稱讚他的刀意勝在一個“狂”字,卻也敗在一個“狂”字。
其實當時那個不過普通武者的敵手說的話沒錯,可以說是一語道破了楚狂人走了百年的路,楚狂人刀意的“狂”,可以重創對手,但與此同時,也會波及自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用來形容楚狂人可以說是完全符合。
也正是這一股“狂”勁,支撐著楚狂人遇強則強,抽刀揮向更強者,從一個普通武者走到了地境。
陳怡的雙劍,沈長空的刀,李滄瀾的一劍,三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消耗那頭兇獸,而最終去當羚羊掛角之破局手的,依舊只能是那個揹著大刀的漢子。
兩人交手,不像那手段繁多的修行者,行的是純粹武者間拳拳到肉的方式。
陳逸心神恍惚,看向那個讓他妹妹跌境的老人,看的卻不是插在他胸口上的刀,卻是他下垂的那條手臂上,滿臂的劍痕。
當時他藏於懷袖的四枚劍氣,在老人的肚子上留下了血痕,而陳怡的傾力之為,也只是在老人身上留下了更多與現在比不值一提的傷痕而已。
那位白衣劍仙做了什麼?
僅此一劍。
便廢了那個老人的手臂?
陳逸艱難地喘息著,那狼狽的樣子,像極了掉進獵人陷阱裡的小型獵物,對自己命運的無法掌控,對明天的未知,對黑暗的恐懼,雜糅到一起,讓明朗的少年不再明朗。
自己一直以來,都以為陳怡已經走到了劍道的巔峰,離那真正的地境劍仙,其實差不了多少。
差不了多少?
說來好笑。
那個可怕的老人手臂上佈滿的劍痕都在告訴他,劍仙之姿,該是如何。
原來這世界上真有如此風流之輩。
“少年提劍否?”
寧萬縱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