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色實在是太濃郁了,以至於那條老龍周身破碎的紅袍接觸到那團霧色時,也隨之融入,化作霧色的一部分。
狻猊。
他強健而又帶著金鱗的身軀不再被衣物包裹,原本乾枯的雙手也憑空生出了鱗片,那雙龍爪閃著寒光,彷彿能撕裂一切事物。
一條龍尾悄然從他背後露出,搖擺著,像是在挑釁。
在那條老龍的腿上,有一道不淺的傷痕。哪怕血跡已幹,可那外翻的黑色血肉似乎提醒著人們這道傷痕可沒有那麼簡單。
那是劍傷。
一想到這,狻猊那佈滿溝壑的面容露出了一絲厭惡,他帶著深意地望了那個瞎子一眼,然後吐出人話。
“誰借你的膽子?”
這似乎是自寧萬縱進宮以來,他說的第一句話。
殺機四伏。
龍,一直以來都是尊貴的代名詞。甚至在皇上的帝袍上,繡著的都是那飛揚的五爪金龍。
寧萬縱在狻猊的面前自稱爺爺,在普通百姓來看,或許是有些大不敬的意味在裡面。可狻猊不是庇佑蒼生的福瑞,寧萬縱也不是一個普通的目盲道士。
興許是那條龍在高位坐久了,已然將自己的地位擺到了人間尊主的位置,所以寧萬縱的話語,他只覺得特別刺耳,像是被以下犯上,被別人踐踏了自己作為一條龍該有的傲骨。
寫史書的史官和寫民俗傳說的讀書人不同,寧萬縱也深知這點,所以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讓後人知曉歷史的真相。
只是怕將真相公佈於眾,會打草驚蛇,更會引起恐慌,所以這件秘史,一直以來,都僅僅被稱為“秘史”。
也許今天,就是一個轉折點?
誰也說不準。
站在角落的李南歸比誰都更要清楚,那條龍的存在意味著什麼。
在他登基後,他曾親眼看過自己敬愛的父皇毫無皇家顏面地跪在地上,跪在那個紅袍國師的腳邊,用和那些太監們差不多的語調小心翼翼地彙報著江南近期內的大事。
不,比太監的姿態還要低微。
江南是一個喜歡讀書人的國家,可是江南的文壇,有很長一段時間,被籠罩在“錦繡文”的陰影下。
當今的這位皇帝陛下也很抱歉。他有多次想要開口,卻被身後的“線”給牽動,難以說出話來。
那位先生聯合眾多學堂“逼宮”的時候,其實最終做出決策的,仍舊不是那位皇帝陛下。
李南歸的嘴,只能吐出國師想讓他說的字句。
後來,他的父皇早年駕崩,所有人都認為是父皇終日飲酒,傷壞了身子。
可他知道,那是父皇多年的氣積鬱在心,最終成疾。
父皇初登基的時候,是不是也懷抱著改變整個天下,做一個萬古明君的青雲志呢?
李南歸不用知道,因為現在的皇帝陛下,已經是他了。
那條龍沒有殺過什麼人,不是因為他心底存留著一絲善良,而是因為他不屑。試問驕傲的大象會特地落腳於渺小的螞蟻嗎?當走到了一定的境界時,便會發現,雲底下的一切都沒那麼重要了。
他對江南做的一切,都只是因為好玩。
殿內的明火被霧色湮滅,偌大的宮殿黑漆漆一片,可老人本該充滿暮氣的幽深眼眶中,宛若有萬丈光芒。
即便他對面的,是整座人間頭頂的烏雲。
那條龍露出了真容後,本就清冷的夜晚大殿就顯得更陰森森了。
“你爺爺我自己給自己的膽子。”寧萬縱大笑著說道,袖口隨著萬重氣機獵獵作響,大有山上仙人的風範。
他話音剛落,那條滿身金鱗的龍猛然向前邁出了一步。
像是向前邁出了一步,可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