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盡頭,浪湧如墨。沈墨立在礁岩之上,玉扣緊貼心口,寒意與潮聲共振。陸昭腕間金紋已凝作游龍狀,龍首遙指海天交界處——那裡懸著一座蜃樓,簷角鐵馬在虛空中叮咚作響,卻無半分人間煙火氣。
“沈溟的‘棋局’倒是雅緻。”陸昭霜刃輕點浪尖,鎏金血光暈開漣漪,“蜃樓無基,怕是‘無根之陣’。”
話音未落,海面忽生漩渦。九道水柱沖天而起,凝成玉階直通蜃樓。沈墨足尖剛踏上第一階,袖中玉扣驟亮,階面雲紋竟游出三百道符咒——符光如電,結成天羅地網。
“坎水為骨,離火為脈……好一個陰陽逆亂陣。”他並指劃破掌心,銀藍魂血凌空勾出兌卦爻象。卦成剎那,水柱轟然炸裂,漫天水霧中浮出八十一盞琉璃燈,燈芯躍動的竟是歷代巫祝殘念!
殘念執燈結陣,光影交錯成牢。陸昭金紋化龍騰空,龍爪撕開光幕,卻見燈陣核心懸著一枚玉鈴——鈴身無舌,唯刻“沈珩”名諱。
“破陣樞在鈴,卻在鈴外。”她霜刃忽轉柔勢,鎏金血光如春雨潤入燈芯。第三十九盞燈驟暗,陣眼偏移的剎那,沈墨魂血凝劍,直刺玉鈴三寸之上的虛空——
“錚!”
金鐵交鳴之音響徹海天。玉鈴炸裂,鈴屑凝成沈珩虛影,手中執的並非族譜,而是一卷空白帛書:“墨兒,你可知無字方容萬物?”
虛影揮袖,帛書鋪展如海。沈墨銀藍魂血觸及素帛的剎那,海上蜃樓轟然坍縮,露出真容——竟是三百年前沈氏主脈的觀星臺!臺基刻滿鎮海咒文,中央玉晷缺了半枚晷針,裂痕處滲出熒藍霧靄。
霧靄中忽現人影。沈溟月白長衫獵獵,指尖懸著半枚玉扣,與沈墨心口的殘片嚴絲相扣:“母親將晷針一分為二,是為防你我相殘……可惜她算漏了人心。”
晷盤驟轉,滄海倒懸。沈墨足下礁岩化作流沙,銀藍魂血凝成鎖鏈纏住玉晷。陸昭金紋如藤蔓攀附咒文,卻在觸及“鎮海”二字時遭反噬——鎏金血珠墜海成灰,胎記灼如烙鐵。
“鎮的是海,還是沈氏貪妄?”她咬破舌尖,血霧混著魂力浸透咒文。玉晷忽生異變,缺角處浮出九枚卦爻,正是《鶴唳卷》失傳的【滄浪局】!
沈溟笑意驟冷,袖中飛出八十一張符籙。符紙遇水化蛟,掀浪撲向觀星臺:“我倒要看看,是母親的滄浪卦高明,還是你的魂血更烈!”
沈墨踏浪而起,魂血凝劍斬向符蛟七寸。銀藍劍光觸及符紙的剎那,蛟身竟散作漫天水霧,霧中又生新符——如此生生不息,逼得二人漸退至晷盤邊緣。
陸昭忽然閉目,腕間金紋離體遊走。龍紋觸及玉晷缺角時,滄浪卦爻忽如活魚入海,在虛空拼出新陣:【澤風大過,君子以獨立不懼】。
“兌上巽下……大過卦主破釜沉舟!”她霜刃刺入巽位,鎏金血光如颶風席捲。符蛟陣法應聲潰散,沈溟眉心玉扣忽生裂痕。
海天之間響起容音的壎音。沈溟虛影在音律中晃動,月白衫上滲出暗紋——竟是當年分埋玉扣時,容音以血繪製的封魂咒!
“母親連這一步都算到了……”他低笑一聲,玉扣徹底碎裂。晷盤轟然歸位,缺角處升起完整晷針——原是一柄冰魄所鑄的袖劍,劍身雲篆新現:【天心不易,滄海難平】。
沈墨執劍在手,三百世記憶如潮退去,唯餘澄明:“兄長布此局,原是為逼出這柄‘鎮心劍’?”
“沈氏禁術的根,從來不在北海。”沈溟身影漸淡,殘音混入浪濤,“去崑崙虛吧……那裡埋著母親最後一滴淚。”
蜃樓消散處,海面浮出青玉案。案上鎮著冰魄劍鞘,鞘身小篆如新:【千浪止息日,劍氣自歸鞘】。
陸昭撫過鞘上紋路,金紋忽與劍鳴共振:“這劍氣……在喚我們去崑崙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