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舊的木案上,一盞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暈,燈霧氤氳中,三枚泛青的銅錢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攏入掌心。
銅錢表面隱約可見“永洛通寶”的篆字,邊緣摩挲得圓潤光滑,似是常年被主人把玩。
及冠男子閉目凝神,指尖輕叩銅錢,銅面相擊發出細碎的“叮噹”聲。他雙掌虛合,指節微曲,銅錢在掌心空腔中翻滾碰撞,忽而低喃一句:
“問謀事成敗,求天機示現。”聲音沉緩如誦經,腕間懸停片刻,倏然將銅錢撒向案上龜甲盤。
銅錢落定——兩枚字面朝下(陰),一枚光背朝上(陽)。他垂眸掃視,提筆蘸硃砂在宣紙上劃下兩道短橫“?”(少陰)。如此反覆六次,每次擲錢時呼吸凝滯,待銅錢靜止後迅速記錄。
第三至第六爻擲出時,三枚銅錢竟齊齊朝同一面,他眉梢微挑,指尖輕點盤沿:“動爻顯兆,變數在此。”
一卷《大周易經》攤開在案角,頁邊批註密佈,墨跡新舊交織。
香爐青煙繚繞,與帳外斜射的夕光交織,將人影拉長投在灰白營帳上。
他凝視卦象,口中默誦:“坤上坎下,乃師卦(?):貞,丈人吉,無咎。”
手指忽頓在第三爻的老陽(?)標誌,轉而翻動《大象傳》,低聲自語:
“陽極化陰,變卦為升卦(?),象徵“漸進上升”,卦辭“元亨,用見大人,勿恤,南征吉。”
及冠男子眉頭緊蹙,指尖無意識摩挲銅錢邊緣;見變爻時唇角微張,眸中閃過一絲憂慮。末了合上書卷,指節輕敲案面,似在權衡卦象所指。
帳簾被一隻手掀開時,他正將三枚銅幣逐個雙指捏起放進龜甲盤。
“我們的端木公子就捧書卷作食?”銀裝佩劍女子拋過粗陶碗,殘羹在案上濺出胡旋舞狀油漬。
浮於湯麵的山兔腿,是她進山打獵的戰利品。
端木懷歌指尖沿龜裂碗口摩挲,銅油燈影裡,左手夾著腕下衣袖擦拭灑在案上的湯水,怕弄髒他的書卷與札記。
伸出右手默然取走她遞過來的竹筷——趁熱喝了幾口熱湯。
“好香得緊!衛姑娘這手庖廚手段,端的與南華劍法一般精妙!”
“不過胡亂整治些野味罷咧。"衛恬麗將青霜劍歸了鞘,斜簽著身子坐在木案前,唇角不覺勾起三分笑意。。
卻不知一個時辰後,“鹹煞人也!”路朝南一口湯嗆在喉間,韓詩瓊早將帕子掩了口。衛恬麗柳眉倒豎,跺足嗔道:“端木懷歌,你竟敢詐我!”聲震營地,驚起寒鴉數只……
“衛姑娘有所不知,”端木懷歌摩挲著粗陶碗,“自申屠氏斷我糧道,三軍日食不過兩頓薄粥。這兔子肉香”話音未落,忽見案上《玄龜負城經》浸了點油漬,忙用越綢帕子去揩。
“聯軍十萬性命系君一身,”衛恬麗指尖輕叩劍鞘,“餓壞你這'三軍司命',倒教我如何向盟主交代?”忽見龜甲盤上銅錢與紙上赤字,蹙眉道:“今兒又卜出什麼勞什子卦?”
“恰是師卦。”
“吉凶若何?”
“些許危機罷。”端木懷歌慢條斯理啃淨兔骨,忽見火影裡衛恬麗求問眼神如當年自己山峰求學,手中竹筷"噹啷"落在《大周易經》之上,遂細訴起:
雲陽城,乘風書院永珍峰之上,山間竹亭,霧氣繚繞。
中年男子盤膝煮茶,少年懷歌跪坐執卷,眉間微蹙。
少年懷歌拱手:“先生,今日晨起卜得一卦,本卦為師,變卦為升,四爻皆動。學生愚鈍,難解其意,還請先生指點。”
上官德鏡拂袖斟茶,聲若松風:“師卦主兵戎,升卦主漸進。四爻齊動,吉凶交織,倒是有趣。且將卦象細細道來。”
少年懷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