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盡,俗雲“月窮歲盡之日”,謂之“除夜”。
家家戶戶灑掃門閭,去塵穢,淨庭戶,換門神,掛鐘馗,釘桃符,貼春牌,祭祀祖宗。遇夜則備迎神香花供物,以祈新歲之安。
這是李朔月逃離李家過的第一個年,他心裡重視,天不亮就起床,燒了整整兩大鍋熱水,將裡裡外外都擦拭了一番。
陳展也有活要忙,他用小泥爐子熬煮漿糊,待會兒要貼門神、對聯,釘桃符。
追雲的狗窩和小黑的羊圈李朔月也收拾了一番,全都換了新的茅草,撒了草木灰。羊圈裡只剩下一隻母羊,另一隻昨天殺了燉肉吃了,肉給其他兩家都分了十來斤,只他們兩日,肯定吃不完整隻羊。
這日要忙活的事情更多,陳展貼完東西,得去後山祭祖。李朔月要準備飯食,就沒跟著去。
若論起來,他也該買些東西去祭奠他娘。
可他娘死的時候他才一歲多,壓根不記事,他娘長什麼樣子他都不知道,不過村裡人常罵她是狐狸精,他料想他娘應當是極漂亮的。
也不知道怎麼就相中了李有財這個窩囊廢。
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總想著要是自己也有孃親就好了,這樣王桂香就不敢打他了。可後來捱打麻木了,就不再做這樣的美夢。
漸漸地,不知哪一日起,女人的面龐便模糊得再也想不起來。
李朔月記恨過沈玉。
狠心的女人死了也不帶他,既不給他託夢,也不替他教訓李有財和王桂香。好似她來人間走一遭,拼上自己的性命就為了給人家生下一個奴僕。
還不如當時一屍兩命,死個乾淨。
李朔月忽然怔了下,他親孃的墳在哪裡來著?
是在酸棗林子還是村後頭的坎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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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趁著逃難的管家夫婦死後埋在燕子村後山的楊樹林裡。
這埋的大都是些橫死的、沒孃家的、沒祖籍的等等,若是土生土長的燕子村人,死了都要埋進祖墳裡。
大大小小的墳頭落滿了雪,光是找墳就找了半刻鐘。
“爹、娘,孩兒不孝,今日才來看二老。”陳展拿出油紙,擺上備好的糕點,“您二老在底下過得如何?燒的銀錢可夠用?可有見著我親爹親孃和阿姐?”
“不用擔心我,我如今過得很好,吃穿不愁,還能攢下不少銀子。”
陳展倒了兩杯酒,澆在貢品前,又跪下磕了各自磕了三個頭。
“也不知是不是爹孃保佑,才叫我得了這份從頭再來的機緣……”
“今年夏我欲啟程去白馬關,賊人還未侵擾,或許有挽救之機……”
“啊啊啊——”
陳展話還未說完,遠處的林子裡滾下一個圓鼓鼓的“球”,時不時夾著兩聲慘叫,林子大多都是下坡路,這人便直挺挺滾進坎溝裡。
一聽這聲,陳展便知曉了來人的身份,他立馬扔下酒杯,朝遠處跑去。
“哎喲,摔死我了……”
李夏陽從坎溝裡翻身,呲牙咧嘴爬起來,看看前方的坎又看看後面的坡,心有餘悸地想:還好這坎將他卡住了,不然可有他受的。
後面這坡瞧著能有幾百步,這要是滾下去,還不得把他摔成八瓣?
“陽哥兒,怎麼摔了這麼老遠,可有傷著?”
李夏陽回頭一瞧,原來是陳展,他鬆了口氣,喊了聲“哥夫”。
這會顧不得稱謂,陳展急忙將人從頭到腳看了兩遍,又急切問:“手和腳都疼不疼?我現在揹你去瞧瞧大夫,省得留下暗疾。”
“不、不用不用。”李夏陽急忙擺手,連連搖頭,“沒事沒事,就是腳踩空了,摔了一跤。”
說罷他往陳展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