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過去又被餓醒過來的)周安志下巴抵著前襟,費力地啃著一隻素素扔過去的果子。
素素這邊則在透過囚車的欄杆和房間的欄杆,抬眼靜靜看著窗外。
藥山高大連綿,哪怕是隻透過這一塊塊由欄杆組成的小小空間,也能領略到它的壯闊和雄偉。
“真是好山啊。”素素一張雪白的小尖下巴戳著囚車欄杆,有些感慨地評價了一句。
周安志:“哈?”
他可完全不覺得,一座要拿自己殉葬的山有什麼好的。
“你看這山,峰林似海,劈地摩天;山裡有瀑,有林,有怪石,有青霧,有溪流,有巖壑,肯定是一座盛產藥材的寶山。”
周安志往窗戶外瞟了一眼,只看到一片黑乎乎,也不曉得那女人是怎麼瞧出那一大堆東西的。
嘴裡的果子早就只剩下核了,他卻不捨得吐出分毫,珍惜地把果子的核全部咬碎了吞入肚子裡。
然而即使吃了果子,腹中依舊雷鳴如鼔,又想到明天就要去死,死前卻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周安志不由得再一次絕望地哭了起來。
“我真傻,真的。”他鬍鬚一抖一抖地說道,“我單知道去給官宦人家看病容易被滅口,我不知道給個商戶看病也會被殉葬。”
“早知道,還不如就留在村子裡,給小童和獵戶看看頭疼腦熱呢……”
他接著就嗚咽起來,再說不出來成句的話。
素素:“……”
關了三天,聽了兩天半中年男人抖鬍子哭,嘮嘮叨叨,聲音還嚶嚶嚶的,多少有點腦袋疼。
“你是想逃出去嗎?”素素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周安志抑揚頓挫的哭聲。
“當然想。”周安志用“傻子才不想跑”的眼神瞥了素素一眼。
“現在這間房子外,布著三個看守。兩個在門外,一個在窗下。”素素聲音放低了些,一五一十地說著。
“門外的距離門口遠一些,不過兩個人都醒著,現在正在打牌。”
“窗下的距離更近一些,但是似乎喝了點酒——可能是黃酒或者米酒,現在應該睡著了,不過睡的不沉。”
“你如果能從窗戶那裡逃走,聲音放輕一點,不驚醒他的話,或許就有機會離開。”
周安志再次驚呆了。
“你怎麼知道的?”他叫道,不過這一次也同樣放低了聲音。
自打被關進房子裡後,他連半個人影都沒看到,而這女人竟然能憑空知道外面有三個守衛!
“你……你難道是狐妖娘娘?”周安志實在想不出別的緣由了。
這女人容貌如此素美,行為性格如此乖張,又知天知地,只可能是山裡來的狐狸精!
素素聞言一笑,搖頭道:“我可不是什麼狐狸妖怪,我只是耳朵比較靈而已,能夠比別人多聽到一些外面的聲音。”
不過,其實要說“可以多聽到”,也談不上。
她只不過是因為不能出屋,只能在房間裡不斷地聽著,分辨著,分析著外面的聲音,長年累月下來,習慣了而已。
哦,這個說的是上輩子。
那時候她突發惡疾,雙腿虛弱無力,無法走動,從此就被困在了房間裡。
她沒有任何書籍,字畫可以解悶,新婚丈夫也再不歸來,唯一能做的就是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一切聲音。
曾餵養過的小貓離去的聲音,下雪的聲音,花落的聲音。
牆外說書人謾罵朝廷官員們的聲音。
銀錢不夠的百姓前來求醫,哭著叩門後又被驅逐的聲音。
妹妹每日送新醫案過來,眼中殺欲逐漸增長的聲音。
還有她自己的身體和心,正在慢慢死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