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海上月的方向前行。
長風裹挾秋意拂掠而過,稻田搖曳著連綿成一片金色海浪滾滾而來,秋紅餘葉點綴樹梢枝丫,池塘落滿紅色楓葉,映出天邊緋色雲霞。
“噗通”
一顆細碎石子在半空劃過弧線,像一條跳躍的小魚兒墜入滿池金紅秋葉,淺淺漾開水波餘紋。
田埂邊長著黃色野菊花和碧綠的豆杆,在風中悠悠拂動,一截皓白手腕在黃菊叢裡晃著,腕間戴一串草葉繩,夾著一小朵菊花做裝飾。
一隻橘貓仰臥在野菊中,懶洋洋地在草裡搖晃著尾巴,一時分不清那抹黃是野菊還是它本身的顏色。
不遠處傳來鞋底碾過草地的簌簌聲響,腳步聲一輕一重,隨後是一件毛織外套輕輕披上少女單薄的身子,乾啞的聲音彷彿被濃重煙霧燻過,經久不消,“小安,天涼了,出門要記得添件衣服”。
知安攏了攏肩頭的外衣,回頭對上老人慈祥和藹的笑眼,歲月撫摸的痕跡靜靜地綻放在眼角,左眼瞳孔黯淡無光,近似灰白,一條粗長的疤痕從額角貫穿左眼劃至鼻樑,似被風雨剝蝕萬年的岩石。
一頭花白的頭髮像風吹的白絮徐徐飄搖,不過花甲之年,便已滿頭白髮,瞧不見一絲黑色。
除去那道疤和灰暗的左眼,單看輪廓,邱蘭的面相端莊清秀,不難看出在年輕時是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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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喲,原來花花在這兒陪著你一起看風景呢”
邱蘭彎腰摸了摸那隻橘貓的腦袋,知安下意識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邱蘭笑眯眯地擺著手,“小安,不用扶我,這麼多年也習慣了”。
知安沒抽回手,等她站直了腿才鬆開。
“走吧,回家吃飯,那幫小傢伙也該餓了。”
邱蘭幫知安繫上衣服釦子,蒼老的手黝黃,皺著幾層皮,零零落落的褐色斑點遍佈手背。
秋色黃昏籠罩著緩步而行的兩人,染成溫暖的橘色。
知安被老人牽著手,外衣裹住纖薄的軀體,仍是有些寬鬆,長風吹起她們的髮梢和衣角,像翻飛的花瓣。
橘貓伸著舌頭舔了舔爪子,在野菊叢裡翻滾一圈,絨絨的肚皮沾上零星草屑,翹著幾縷呆毛,晃了兩下尾巴,抬步慢吞吞地跟在兩人後面。
邱蘭走路時,身體總是顫巍巍地向另一邊傾斜,晃動幅度雖不明顯,卻也比常人走得慢許多。
她說這是陳年舊疾,以前摔出來的老毛病,不影響正常生活。
邱蘭身上的“老毛病”不止於臉上的疤痕,盲眼,跛腳,還有掩藏在棉衣底下的後背和手臂,膝蓋腿部都有大大小小的傷疤。
知安是在不經意間見到的,邱蘭笑著對她說:“很早之前的事兒了,家裡起了場大火,房子都燒沒了,現在這些傷疤也就看著嚇人,平時沒什麼感覺的”。
邱蘭還有輕度哮喘,聞不得太重的煙味和花粉灰塵,或許也是那場大火留下的後遺症。
她生得一張慈眉善目之相,就連那道幾乎破開半張臉的傷痕看上去都像攀巖而開的花骨朵,絲毫不顯猙獰。
知安在看見邱蘭的第一眼,只覺漂泊無依的靈魂好似有了歸處。
循著月色,她尋到了一處可以停靠的港灣。
一週前她因體力不支昏倒在船上,昏迷前望見的是幾里開外的江岸和灰濛濛的小鎮。
她昏睡了整整兩天,等到醒來時,發現血淋淋的傷口已經被細緻地處理過了,纏著潔白紗布,身上也換了套暖和的針織衣物。
邱蘭守在床前,眼底似有淚花,連帶著那隻盲眼都變得瑩亮幾分。
“你現在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知安,年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