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他在絕望中無聲地吶喊:“來救救你的孩子吧,我快撐不下去了啊。”
他覺得他身上的每一寸筋脈都要被人生生割斷了。
他見不到媽媽了,見不到顧己了,也見不到肥熊和孤狼了。
媽媽的周列,戰友的黑豹,都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這一生彷彿如走馬燈一樣囫圇而過,身上的痛苦卻沒有減少半分,他想,人要死的時候,原來還要經受如此的疼痛麼。
可他不想死啊,他來這裡,是為了活下去的。
他的媽媽還在等他啊。
沒有周列,誰都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可是他的媽媽怎麼活啊,沒有孩子,她的後半生該怎麼過?
“周列!”
“黑豹!”
“列哥!”
“李重光!”
爭先恐後的聲音忽然傳進他的耳朵裡,像是將他從不斷下沉的煉獄中生生地往上拽。
疼啊。
“周列,你聽聽我們的聲音!”
他猛地反應過來,這是顧己的聲音。
“黑豹!”
這是肥熊的聲音,可是他的聲音不似從前那麼歡快,帶著難以改變的沉穩。
“列哥,你聽到我說話沒有!”
這是戚銘,他還是改不了哭哭啼啼的老毛病。
“李重光!”
這是宋晏辭,那個在他失憶的那段時間裡,他打從心底裡信任的男人。
“重光。”
他聽到更為熟悉的聲音,這是二叔的聲音,彷彿就在他耳邊。
他聽到二叔說:“你辛辛苦苦走到這裡了,咱們不能前功盡棄,咱們再努力一把,行不行?”
他在一片火海中掙扎著,雙手彷彿被幾雙有力的雙手拖拽著,那些手乾燥而又溫暖,他甚至能感受到他們手掌中粗糲的老繭,他忽然停止了掙扎,不斷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強迫自己無視那些痛苦。
“重光,咱們再加把勁。”
“你聽聽,大家都在等你回家。”
“你媽媽剛做完手術,我們不敢刺激她,周列,她身體不好,她的孩子才是她最好的藥。”
“周列,別睡了,你醒來,我帶你回家。”
“周列,你媽媽在等你回家。”
周列徹底放棄了和痛苦的所有抵抗。
他心裡無比清楚,拖拽著他的這些人,是能把他從鬼門關拔出去的。
觀測他身體的儀器忽然發出警報聲,宋明輝看到病床上毫無聲息的人眼角忽然流下熱淚,他懸在嗓子眼的心往回落了落,對電話那頭的那些人說:“他有意識了。”
他能給人家孩子的媽媽有個交代了。
機緣巧合下救了你的孩子,現在我把完整的他還給你。
電話那頭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沉默無言,卻無一例外地都鬆了一口氣。
周列的主治醫生衝進來做新的檢查,宋明輝留下了手機,自己出去了。
他的朋友和他的家人一聲又一聲地呼喚著他的名字,他聽到陌生的語言急切地跟什麼人說著話。
他遊蕩的靈魂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到他愛的人身邊。
周列必須回家!
媽媽,你再等等我。
我的戰友和朋友,請你們再挽留挽留我吧……
聽到周列醒來的時候,顧己半邊身體都是麻的。
她腿上一軟,一屁股坐了下去,目光茫然而又空洞地看著前方,眼淚無法自持地從眼角滑下。
“顧己。”
宋晏辭鬆開緊攥的拳頭,暗自撥出了那口積在嗓子眼的氣:“周列是真的能回來了,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