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車一路向西走,穿過村莊和鎮子的街道,拐過以烈士金伯陽命名的小學,再開上進山的公路,花費大約半小時的時間,王東昇就能抵達王家在老鐵山上的祖墳。說是祖墳,實際上老時候的窮人家裡,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祖地”,都是一個村子的人葬在一起,大家各自圈地,這一大片無人管、沒人要的山頂土地,就變成了一家的祖墳。
王家的祖墳,位置很好,老鐵山頂一塊平坦的土地上,背靠著更高的山,面向黃渤海分界線的方向。實際上,站在這個地方向南看,正南方是錯落有致的五六個村莊,西南方向被一座山擋住了一半的,就是黃渤海分界線。
十幾年來,前往黃渤海分界線旅遊的人們來來往往,無數次在山腳下擦肩而過,反而為這片祖墳留下了一片寧靜。
到了山頂,找到地方停好車,王東昇與守山人大叔打了招呼,就邁開腿向著祖墳的方向走去。路並不好走,從五年前開始,這片山頂空地就多了籬笆和大棚,有人把空地租了下來,開始種植櫻桃樹。順城一向是大櫻桃的盛產、集散地,就連全國知名的某家物流企業,也在山腳下公路旁的村子裡建立了物流集散點,每年夏天成千上萬噸的新鮮櫻桃從這裡發出,前往全國各地,出現在各式各樣的餐桌上,乃至於到了現在,整片老鐵山上,漫山遍野的都是櫻桃樹,幾乎無一例外。
前往祖墳的路難走,原因就在這裡。櫻桃樹幾乎佔據了整片山,乃至於曾經的守山人大叔,如今都被僱傭著,一邊守山一邊看顧櫻桃園,而櫻桃樹的分佈過於緊密,錯落之間只留下狹小的通道,祖墳又被包裹在眾多櫻桃樹的中間,王東昇必須要闖過一片又一片櫻桃樹,才能抵達自己的目的地。
在心底,他曾經無數次埋怨過櫻桃園的老闆,祖墳反倒成了櫻桃園中間的點綴,這讓人心中難免生出怨氣,可轉念一想,當年的王家村村民們有一位算一位,根本沒人能拿出山頂土地的地契或其他證明物件,如此一來,種植櫻桃的老闆給他們保留了祖墳,反倒算是仗義之舉。
租了地的人,想要把土地徹底清理一番,其實不是什麼難事,可換句話說,或許請人幫忙遷墳的價效比不高,被“得不償失”四個大字所影響,或許才是各家祖地得以保留的根本原因。
走進櫻桃園沒一會兒,王東昇就從路上拐了個彎,闖進了諸多櫻桃樹裡,從現在開始,他必須踏著種植地塊,一步步向著祖墳挪去。說是“挪”,正因為這裡已經沒了路,十分難走,哪怕種櫻桃的人清理得再幹淨,可一個收穫的季節過去,幾場秋雨下來,地面上還是生出了不少棗刺,刮在鞋上腳疼,刮在衣服上肉痛。
這種乾硬、細長又伴著粗刺的植物,灰黑褐暗,外觀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開花結果的可能,所以王東昇從來不相信長輩們說的,不相信這會是那種酸甜可口的野棗樹的幼生態,只當這是一種野蠻生長的無用的植物,每次上墳祭祖時都會主動清理得乾乾淨淨,半點不留。
踩過幾個坑,踏過幾層土,最後幾棵櫻桃樹就在眼前,王東昇即將抵達,卻意外地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媽啊,今天送冉冉上高鐵了,孩子這次回來真長臉,上了研究生之後,人明顯不一樣了……”
人未見,聲先至,心中頓時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王東昇放緩了步伐,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祖墳外圍野蠻生長的雜草堆旁停下腳步,悄悄探頭望過去,只見奶奶的墳頭邊上,一件黑風衣背北朝南地坐在那裡,姿勢十分鬆散,一隻胳膊杵在墓碑上,另一隻手捏著個小白瓶,一口一口地往嘴裡倒著。
是姑父丁放,他在喝酒。
“……孩子跑那麼遠去上大學,其實我是不同意的,家門口又不是沒有好大學,哪兒念不是念了?但孩子……就是想去南方,攔不住……媽,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