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站在陽光下,面對著頗有些手足無措的父親,王東昇平靜得可怕。
儘管長輩們說話的時候,隱去了很多資訊,可王東昇仍從那些話語中,總結出了其中的關鍵。
父親正在與姑姑商量的,是要把尚未痊癒的爺爺接回家,而姑姑並不同意。
按理說在這種情況下,母親並不應該在場,這是王家人商量事情的時候,母親作為媳婦,以老規矩來說,算是外來的,不應參與決策。
姑父之所以離場,原因就在這裡,而他用自己的方式,沒有對侄子進行隱瞞。
兩個人商量事情,很容易出現爭執不下的情況,但如今王東昇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平衡。
他雖然年紀小,卻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他的態度,其實不容忽略。
王東昇用雙眼死死地盯著父親,想從那張自己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臉上看出些什麼,卻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這一刻的父親,也很艱難。
迎著姑姑投來的期盼目光,王東昇所做出的選擇,卻是搖了搖頭。
哪怕自己站在姑姑的一方,可現在她們應該做的,卻反而不是逼迫。
從父親的眼睛中,王東昇看出了為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開口,輕聲說道:“別糾結了,爸,要是問我的話,我也不同意把爺爺接回家裡去。”
“爺爺年紀大了,病情容易反覆,在醫院,反而是最安全的環境,有什麼情況,容易處理。”
“要是回了家,病情再復發,別說送醫院需要時間,就是路上萬一再讓風吹到,也容易出事兒啊。”
“所以,還是讓爺爺繼續住院吧,錢的事兒,我也來想辦法,肯定能解決的。”
深思熟慮後,王東昇才說出來這些話,並且刻意提到了與治療費有關的事情,只為了寬父親的心。
他清楚,這應當是父親著重考慮過的部分,可恰恰相反,爺爺生病,治病所需要花費的錢,其實並不多。
老人住院,花錢最多的地方,其實就是手術,包括手術費、用藥、重症監護室等費用,一樣一樣加起來,就會形成一個極其恐怖的數字,而恰恰因為王珏的身體上不了手術檯,只能保守治療的方案,讓這一部分並不會產生費用。
其次,則是漫長的術後治療與康復週期裡的費用,畢竟在用藥之外,醫院裡每一臺機器開一天,就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王珏是以公務員身份退休的,雖說比不上離休,但醫保報銷的比例很高,哪怕是王巖自己花錢,也耗費不了多少,更何況還有姑姑王琪支援,兩家一經分攤,壓力也就不大了。
而王巖的難,難在了心。
父親的孝順,是打心眼裡的孝,而不是嘴上說說。
陪床了許多日,哪怕整日忙碌,讓人心力憔悴,王巖卻沒有說過一個“不”字,更沒有喊過一聲累,他心甘情願地回報著王珏的養育之恩,可藏在心裡的痛楚,卻隨著病程的持續而越發濃郁,偏偏無處發洩。
他不想讓自己的父親如此不堪地活著,整日躺在床上,把藥當飯吃,沒有任何生活質量,而只是吊著一股氣,吊著這條命。
有那麼多先例證明過,許多重症病人在醫院裡沒有任何好轉,可是回了家後,卻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因換了環境、提升了生活質量,反而激發了求生慾望,從而徹底痊癒。
正是因為這些事實存在過,王巖才動了心,想要把父親接回家去。
畢竟醫生也說過,現在針對老爺子的保守治療,已經是盡了全力的方案,出院與否的區別,也就是護士每天上門掛水而已。
這一切,王東昇都清楚。
可他也知道,父親沒有弄清楚的地方是,爺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