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嗎?就算現在肺炎,也不能……”
王東昇與姑父的聲音,交疊在一起,此起彼伏地響在王巖的耳旁,可王巖卻只是擺了擺手,沒說話。
雖然沒說話,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王東昇的心口頓時出現一股鈍痛,這股疼反倒是刺激了他,讓他更生出些氣力來,讓身子猛地一沉,直接向下跪了下去。
“爸!我求你了!就給爺爺插管吧!我們不能看著……不能看著他……”
姑父目光一滯,立即伸出手,攙住了王東昇另一邊的胳膊,“東昇,別這樣,你先起來,不至於,有話好好說,好好跟你爸說……”
主治醫師也伸出手,扶住了王東昇的身體,“對,有話好好說,孩子你別激動……”
“我不起來,爸,你就聽我的,聽我一回吧……”
整個醫生值班室裡都回蕩著王東昇的哽咽與哀嚎,王巖卻只是扭過頭去不看,卻不想,兒子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這聲音,彷彿化作利劍,每個字都是一柄劍,一下又一下地刺著王巖的心臟。
他也疼,可他是一家之主,他不能倒下,絕不能。
“好了!”
一聲怒喝突然從王巖的口中傳出,王東昇頓時愣住了,哭腔也噎了回去。
只見王巖伸出手,一下子將王東昇拽了起來,把他的身體扶正,轉而一字一頓地說道:
“同病房的另一個老爺子,就是插管了,什麼樣,你們都見過,你們想讓咱爸也那樣嗎?”
氣息很壯,很有底,卻藏不住他嘴唇的顫抖。
王東昇大口呼吸著,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死死咬住嘴唇,才終於用劇烈且清晰的痛感,讓自己平復了下來。
王巖抬起手抹了把臉,叉著腰大口呼吸了一番,才終於開口道:“插了管,人就沒法兒下床,和植物人也沒什麼兩樣,而且,不一定就能把人給救回來,這是大夫早就說過的!”
“小丁,你想讓咱爸也遭這份罪嗎?王東昇!你想讓你爺遭這份罪嗎?你能忍心嗎!”
丁放不說話了,沉默了半天,才終於點了點頭。
侄子沒有經歷過類似的事,可他卻真的給植物人母親陪過床,而且照顧了很多年。
正是因為親身經歷過,他才更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折磨。
不是久病床前無孝子,他恨的是,自己不能替母親承受這份折磨。
王東昇沒了話,也說不出話,只顧著抽咽著,直到父親再一次投來詢問的眼神,他才終於艱難地點了點頭。
不插管,是在爺爺剛剛住院時,父親、母親、姑姑一起商量過才做出來的決定,也早就告訴過他。
當時他是同意了的,可事到臨頭,才終於明白什麼叫後悔。
那種巨大的撕裂感,那種對失去的懼怕,驟然降臨的時刻,讓他不願意面對,長輩們早已提醒過的結果。
可他終究還是要面對,他逃不掉。
如果那個每人都必須要面臨的時刻,在當下註定要來臨,兒孫們能做的,實際上並不多。
他,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