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少年如炸毛的小貓一樣緊繃的情緒,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身處於這樣一個會被主人任何細微的情緒影響到的空間,直截了當的動作比任何小心翼翼的試探都要有用。
手心的堅硬觸感順著神經傳遞到大腦,少年的脆弱和瘦削令秦光霽有些震驚,他也因此改變了大力晃醒少年的動作,轉而鬆開鉗住他的手,換成輕輕拂去他身上的層層冰晶。
冰雪的重量超乎想象,一層又一層的冰晶從少年的身上脫落後,少年的肩都向上抬了幾寸。
耳畔已不再有能夠被清晰聆聽到的雜音,冰晶的生長卻並未停止,只是變得極其緩慢。
脫離了冰雪的重負後,少年的神情也從冰冷的麻木中復甦了些許,雖然仍舊平靜如水,但至少那雙眼睛不再黯然。
“為什麼要幫我?”少年的語速很慢,彷彿每從喉嚨裡吐出一個字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艱難的跋涉。
秦光霽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過來丟擲另一個問題:“你知道自己的結局嗎?”
“這……”聽到這個尖銳的提問,饒是幾人中最粗放的溫星河也不由地眼皮一跳。他們自然明白少年的結局,系統撥快時間時,伴隨著進度條的延伸,有關事情真相的那部分內容無需經過探索便自行出現在了玩家們的腦海中——畢竟從上個任務的經驗來看,尋找這些故事並非整個任務的重點,而更像是一種前期的準備工作。
但越是知曉這一點,在與任務物件的接觸中便越是心存疑慮。對於任何人而言,提前知曉自己的悲慘結局都是一種極端的殘忍,這真相對於他們而言究竟是解脫還是壓迫,需要掌握真相的玩家們仔細斟酌。
上個任務裡,女孩的內心堅強而滿懷鬥志,她擁有直面惡意的勇氣,因而玩家們選擇了將一切盡在告知於她。
可面對如今這個將自己冰封起來,渾身上下看不到半點鬥志的脆弱少年,不論是誰第一眼見到他都會下意識地認為他無法接受自己的殘酷結局。
照理說,秦光霽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可溫星河的提醒才剛冒出一個字,越關山便輕輕止住了她的話。
溫星河看見越關山對自己眨了下眼,溫柔地拍拍她的手,低聲說道:“他知道分寸。”
越關山和秦光霽間存在著一種奇異的默契,溫星河早明白了這一點,因此乖順地止住了話頭,靜看秦光霽的表現。
“呵。”出乎意料,少年聽到這問題後並未流露半點驚嚇或逃避的神情,反倒是露出釋然的輕鬆淺笑。
“當然。”少年的音色也比方才亮了些,不似先前低沉。
他的嘴角流溢著尖銳的諷笑,彷彿一柄刀,刀尖卻是刺入自己的胸膛:“像我這樣的人,還能有什麼結局呢?”
曇花一現的光亮從他的眼中消失了,一瞬間他又一次變回了那個沉默者,與他腳邊的雪堆同樣寂靜得毫無溫度。
“所以,這就是你把自己冰封在這兒的原因嗎?”秦光霽直視著少年的眼睛,用一種近乎逼迫的強硬捕捉他幾度嘗試逃避的視線。
“你覺得你的死能帶來什麼?”秦光霽從又一次向前走了一步,聲音似是和緩下來,可詞句中的質詢之意更勝從前,給人的壓迫感更是要深厚不知多少,以至於少年甚至忘卻了逃避他的注視,頭一遭直勾勾地望著秦光霽的眼睛。
“你、你想說什麼?”兩秒之後,少年猛然揮手,剛剛鋪滿一層的冰晶伴隨著他的動作紛紛掉落,被翻滾著升騰而上的風裹挾著,掀起一團將少年的身影完全包裹的白色雪霧。
少年的神色隱沒在雪霧之中,若隱若現地傳送著如同目睹了什麼極其恐懼之物的駭然和畏縮。他向著冰牆的方向連連退去,並沒有幻化出的雙腿在雪地裡畫出一條寬厚的雪道,筆直得彷彿鏟雪車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