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穆庭沉默了半晌。
“姑娘通透,我遠不能及。”
雲渠沒回這話,只道:“世子脫險,那位只怕是不願看到的,待你回京,也自有一番驚險,世子該早做打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別說京城還是天子腳下,當天子對一個人起了殺心的時候,這人只怕很難逃過。
穆庭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掙扎,隨後沉聲開口:“我並不愚孝。”
“世子想要如何?”雲渠頗感興趣,“只是發展勢力護著自己無恙,再熬死皇帝,還是反擊弒君,亦或氣性大些……改朝換代?”
她開口之際,穆庭意外的眼神就看向了她,待她話落,他半晌無言。
“原以為我足夠了解姑娘,現下看來卻不然。”
“你以為我會為了江山百姓勸你忍下仇怨,繼續認賊作父?”雲渠眉梢微挑,“我的確記掛百姓,你亦在其中,這是你自己的仇,我無權慷你之慨,以救命之恩脅迫你嚥下委屈。”
穆庭眼神微動:“姑娘通透。”
見他似乎不願提及日後打算,雲渠略一想便也明白過來。
正元帝到底將他視若親子,養了寵了這麼多年,如今的猜忌是真,過往的感情也是真,被自己最信任最敬重的長輩戳了心窩子,重傷的不只是身體,他人才醒來沒多少時間,也不知消沒消化這個殘酷的真相,現在就強迫他面對現實,規劃未來該怎麼走,甚至篡了長輩的位,到底不大地道。
且他若當真轉變如此之快,沒有半點心理障礙,他也就不是那個有血肉的反派了。
想罷,她難得有些抱歉,說道:“是我失言了,世子莫怪。”
“姑娘為我計,我感謝都來不及,豈會如此不知好歹地怪你?”穆庭搖了搖頭,“在我這裡,姑娘可暢所欲言。”
雲渠微微點頭,道了聲謝。
兩人半晌無言,見雲渠似乎要開口道別,穆庭緊了緊神,終於問道:“姑娘早猜到我會有這一場禍事,所以昨日是特地為我趕來護國寺的麼?”
“正是。”
短短兩個字,穆庭眼中卻波瀾頓起,素來利劍般寒涼的眼神化作三分柔色,冬雪消融不過如此,動容、激動與無盡情意自他神色間一閃而過,最終歸於平寂,卻也多了一抹柔情與堅定。
因為角度原因,雲渠並未看到他眼神變化,心裡還在思忖著這恩情夠不夠大。
換做往常,施恩不圖報也無妨,她並不在意,但穆庭不同,美強慘反派是夠可憐,但那些反派事兒也一樣沒少幹,若能借著這份恩情叫他日後行事思慮再三——比如團滅燕使挑起兩國紛爭,只要給她留出餘地,能將這等事周旋一二,為百姓謀得生機,便是她賺到了。
“姑娘待我真心至此,我此生必不辜負姑娘。”他眉眼間帶著藏不住的歡喜,語氣卻鄭重而懇切,還含著三分堅定,似在向誰宣誓一般。
本是他一廂情願的單相思,甚至尚未為她做過什麼,也從未想過要她為他付出什麼,卻不想本可在後宅安逸度日的姑娘家只為那一線猜測,就願長途跋涉,漏夜趕赴而來,冒著被天子猜忌的風險救他於危難……這份情意,他此生難忘,也辜負不得。
雲渠聽著他這話似乎有點不對勁,不過出於拉近關係的私心,竟是陰差陽錯地點頭應了下來。
見狀,穆庭眼神瞬間亮得晃眼,神色間也含著肉眼可見的激動,一時竟忘了自己滿身是傷,立時就要起身去她身邊。
“嘶——”
雲渠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手臂,順勢查了查他的傷,確認沒扯動得更深才放開手。
“世子重傷在身,這幾日行動需小心些。”
“我聽你的。”穆庭聲音柔和地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