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色,潑墨般籠罩著天地;舉頭不見明月,點點繁星也掩於烏雲,無端生起的獵獵晚風,吹得人心底發寒。這樣的夜晚,無疑給每一個人帶來了壓抑、窒息感。
尤其是,現在這個場面。
兇險的戰鬥已經結束了,黑瓦白牆的大院內,已是斷壁殘垣。橫七豎八的屍體,或倒掛或平躺著,鮮紅的血液淌了一地,甚至還能聽到滴滴答答的血墜聲。
庭院裡,幾個穿著對襟白布鈕、束腿黑褲的男人或站或蹲著圍成一圈。他們身上大多都是傷,血流不止的,染紅了衣衫,可他們都紛紛紅著眼,垂頭不語。
而被他們圍在中間的,是一個年輕男人,劍眉星目、高挺鼻樑;然而他的額間、胸腔血窟窿密密麻麻的,衣衫早已紅透;始終睜著的雙目似乎還看得出他生前的震驚與不甘,他就這樣,死不瞑目了。
這場戰鬥裡,他們明明是勝利的一方,可此刻的他們跟失敗沒什麼兩樣。
“……雲哥。”最裡邊蹲在男人屍體旁的圓框眼鏡男沈柒,再一次給他閤眼,仍是不行。紅著眼的沈柒忍不住淚湧,顫聲喊他。
其他人見此抹了抹淚,哽咽出聲,“……雲哥他……阿柒,讓雲哥見見嫂子吧,或許……”
“對……雲哥最掛念他媳婦了。”
“還有大娘……”
“……好,咱們,這就帶雲哥,回家去!”沈柒擦乾淚水,將雲喆昋背起放到黃包車上,又轉過身,“黑子、老馬、胖虎和馮九,留下。等大帥的人過來,務必彙報完今晚的情況!”
“好,阿柒你們儘管去,俺們這兒,妥得的!”
“大順、板子和小何現在把東西交過去!”
“明白!”
“嗯!”沈柒吩咐完後面的事就提起黃包車的拉桿架,將其繫上麻繩,另一頭系在腳踏車後座上,“二順,上來給雲哥定一下。”
“好!”趙二順拿過麻繩,將雲喆昋的屍體和黃包車座箱綁在一起,確保路上屍體不會掉下來。最後再將黃包車車蓬拉下,蓋住雲喆昋的死狀。
沈柒和趙二順兩人一人一輛腳踏車,就著夜色,輪流換踏車拉黃包車來將雲喆昋運回家去。
一直到天矇矇亮的時候,他們才到雲喆昋家,深灰溝瓦下的牆垣式門板緊緊鎖著,青灰色的粘土磚築起兩三溝瓦房。
“咚咚咚……”
“大娘!嫂子!是我們,沈柒和二順!快開一下門……”滿頭大汗又面色青紫的兩人拎起門環忙敲門喊人。
“……哎!來了來了!”右開襟深藍花襯、黑長褲的婦人,挽著圓髻,提著湯勺就從廚房小跑過來開門,“柒仔、二順來得真是時候啊!大娘這——嗐呀!你們這,這咋回事啊?一身的血……”
常蓉皺著眉頭嘴上不停,手上也趕忙拉過兩人進屋。兩人卻像腳長釘子了似的杵在那,又拂開她手往外走去。
“哎……”常蓉此時才注意他們後邊停有一輛黃包車,還坐著個人。
常蓉瞧了一眼,咦?這不是她家柔柔給混小子納的鞋嗎。看這架勢,還要柒仔他們拉著回來!也不看看人家還受著傷!啊呸,就算沒受傷也不行!
還有!柔柔都生病了,死活找不到人!怎麼做人丈夫的?!
哼,真是欠收拾的混小子!
面容姣好的婦人掐起腰就開罵,“雲喆昋!你個混不吝的,昨晚幹啥去了,到現在還沒醒啊!你小子那麼金貴啊!還要柒仔他們給你當車伕拉回——啊!!!”
沈柒和趙二順正將黃包車抬進院裡。誰知常蓉罵著罵著就直接上手,“唰”地就把車蓬推了上去,直直撞進她兒子死不瞑目的雙眼裡,霎時心膽俱裂地軟癱在地。
“大娘!”
“……啊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