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天還昏著,門已開了,才進去,便聽到一騎馬歡快著嚷了過來:“武功蘇公子循甲榜登第!”孟楷聽黃巢說起過此人,大非良善,卻也中了,看來高湜頭上的官帽安穩得很!向前走,不斷有人馬歡嚷向南,大概這些新近進士多歇在北里娼家。到了南院,只見立榜處已是人馬鼎沸,火燭燎天了。孟楷推擠進去,先看甲榜,再看乙榜,從頭尋到尾,又從尾尋到頭,竟連一個“黃”字也不見,聶夷中那庸儒卻高高在榜,不由地便生了憤,橫著撞出來,掉頭便走。本來他想三哥要真是貴不可言,便合不中,不中便合歡喜,可他還是惱了,想必三哥也得惱!蘇循之倫,只足以壞天下;聶夷中之輩,時運濟時最多福一州百姓,於天下究竟何益?
一路上到處都是歡躁躁的,在狀元樓買酒時,耳內聽到的全是稱頌之聲,說聶夷中、公乘億、許棠諸人都是窮寒士子,若非至公安得登榜云云。提著酒往回走,孟楷卻是越走越緩,這榜也不知如何報才好的。牆外喚了一聲,推門進去,趙璋便迎了過來:“七兄,哪裡去了?兄長好急,一定要去尋,留下我看家!”孟楷道:“看榜,尋哪裡去了?”趙璋道:“平康坊尋李黑!”孟楷將酒食放下,便道:“我尋尋去!”走到門口又站住問道:“真人怎不問中沒中?”趙璋一笑,道:“豈有進士成得王霸之業!”
孟楷道:“關東已平,如何著手?”趙璋道:“何謂關東已平,天下將大潰也,兄豈不聞前歲陝州民逐觀察使崔蕘、去歲光州民逐刺史李弱翁乎?此乃其兆也!軍人者,狼也;民人者,羊也!龐勳徐州之亂,猶可以說軍鎮之常事,光陝之事則否!自今上登基以來,浙東亂、安南亂、徐州亂、西川亂,公主出降、公主葬喪,以及鑾輿內外遊戲,其費幾何?而其費又從何而來?皆盤剝重取於民也,民不堪命矣,故有羝羊觸籓!大英雄乘勢而起,正當此時也!”孟楷深揖道:“真高明之論也!”
北里此時亦是過節也似,到處歡笑,經過楊宅左近時,只見楊妙兒與楊迎兒兩個子女正在拉拽人,也不是他人,便是聶夷中與那日相隨的老子(公乘億),裡面還有一個聲音在嚷道:“坦之兄,今日不進此門,便是不認我這同年了!”那老子推著道:“坦之,此也是士林故事!”最後還是進去了。楊妙兒、楊迎兒一眾人是一眼也沒有自己身上看。王蘇蘇宅裡也有新進進士,一宅喜色,出來說人來過,見說李黑不在便走了。孟楷尋了一圈回來,趙璋也不在了,案子上留一張紙:“狀元樓吃酒”,尋過去,倆人正悶在那裡吃酒,一聲也不言語。
孟楷過去喚了,黃巢抬頭一笑,道:“七哥,吃酒!”便再也不說話。孟楷便也一碗一碗的相陪,趙璋便篩酒。黃巢吃得身上發熱,扯開衣襟,擲了頭巾,猶不肯停手。趙璋篩得緩了,黃巢便拍案子,酒足足吃了三壇,黃巢臉耳皆赤,還是喚酒。孟楷便道:“三哥,今日酒也夠了,哪裡消散消散,如何?”黃巢道:“消散?”趙璋道:“往玄都觀看桃花最好!”黃巢將案一擊道:“不看,什鳥桃花!”搖著站了起來,抱著酒罈唱唸道:“三月桃花四月柳,不及黃巢一碗酒!”仰脖瀝盡餘剩,酒罈咣啷一聲便砸了個粉碎,笑了笑又唱呤道:“黃巢本是狀元才,低眉舉手生驚雷!”語聲才落,簾子那邊便有人罵道:“什的阿物,來擾爺的酒興!”黃巢大怒,踢著酒罈碎片便撞了過去。孟楷、趙璋都起了身。
簾子掀開,那邊卻坐了個魁大的緋袍漢子,一嘴油水,攥著短刀正在割吃一隻全羊。見人撞過來,便笑道:“倒尋上來了,好!”黃巢道:“起來,識識黃三爺的手段!”漢子道:“阿物,不看你穿的是儒衣,張爺早發了性,咄,下去!”趙璋便上前勸,黃巢一掙,幾下便將儒服給脫了下來,扯脖嚷道:“來!來!來!”漢子擱了刀,便起了身。
這時,雜役鑽出來道:“秀才!這是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