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之後,韋殷裕心情大暢,表狀一遞上去,亦不知何日得還長安,便邀了杜裔休,攜著女伎往芙蓉遊散了一回。到五月五日晚,洗沐更衣,吩咐崔氏收拾行裝,便攜表出了門。到大明宮扣建福門,說有急狀,門上納狀孔一開,便將表狀送了進去,也只有如此才能確保劾狀遞呈至御前!
年年五月初,樽俎泛菖蒲。眼下正是追宴逐南風,觀荷聽暮蟬的時節,此時李漼正攜著郭淑妃在太液池一帶廊閣閒步,風吹到哪裡便踱到哪裡,鳥鳴在哪裡便停在哪裡,眼望池中星,心期如鉤月,衣袂相聯,不需言語。寂靜之中,左近柳蔭中又有鳥聲啼起,李漼止了步,側耳傾聽,鳥聲很快就止住了,與郭淑妃對視一笑,便又邁步。突然鳥聲又止了,還是鶯歌,這次長了些。
李漼索性便站住了,後面遙遙隨著的一大隊內侍、宮婢也停住了。果然,鶯鳥又鳴了一回,李漼眼問郭淑妃道:猜它還鳴不鳴?郭淑妃也用眼睛答道:可難猜!正候著,耳中卻有了簫聲。倆人對目,是誰弄簫如此?都側了耳。
簫聲幽幽起來了,朦朦朧朧,似從夢中來;冷冷清清,似從水中來;嗚嗚咽咽,似從病中來;悽悽慘慘,似從喪中來;哀哀怨怨,似從土中來;恍恍惚惚,似從他世來。李漼不覺潸然淚下,手扶欄干,全身作顫,他幾乎想起一生所歷的所有悲喜,簫聲止住時,他的生涯也似乎到了盡頭,是痛也不是痛,是苦也不是苦,唯餘長嘆!郭淑妃亦在泣亦在嘆。韓文約一眾人也在後面抹淚,他們並不知道天子在泣,只是此曲哀切,使人不能自已。
很快,李可及便下面柳蔭裡上來,韓文約道:“將軍,此何聲?”李可及笑道:“新制《嘆百年曲》!”韓文約感慨道:“好曲!好曲!百年何促促,促促便百年。土中無限事,墳上有人間!”李可及抬手道:“樞相妙詩!”正說話,李漼已在喚“吹簫人何在”了,韓文約便使他上前了。
這時,一個小內侍急匆匆將了韋殷裕的表狀過來,韓文約接在手裡,問道:“這奏的什事來?”小內侍道:“不知!”韓文約道:“奏的是誰?”小內侍道:“國子監司業韋殷裕。”韓文約便蹙了眉,國子監能有什急務要奏的?田獻銛也是未經事體,不問明白便遞進來。韓文約揣了揣,還是將了上去,若真有什急務他可有吃不了的罪。李漼正在與李可及說論新曲,見韓文約過來,便問道:“何事?”韓文約上前道:“大家,閣門上有急狀遞入!”李可及退到一邊,挑燈的過來,郭淑妃接了一盞,高高舉過去。
,!
李漼看到韋殷裕的名字心裡也犯疑,及至看完,一股無名之火便噴湧到了臉上,將表狀往地上一擲,恨嚷起“可惡”來。韓文約不知什事,流矢跪下了。郭淑妃微笑柔聲要勸,李漼將手一攔,對著韓文約道:“傳旨!國子司業韋殷裕,誣毀貴戚、詆及中宮,罪不容誅,即時杖殺,籍沒其家。凡在朝親姻,一併貶逐!閣門使妄受人狀,付內侍省杖殺!”韓文約應了,起來流矢傳了下去。
郭淑妃聽到“誣毀貴戚、詆及中宮”便猜這狀子劾的是自己與阿弟,心中驚懼,即時便跌伏在地,韓文約一退,她便磕頭請起罪來。李漼扶起她道:“阿媛,這不干你事,也不干你阿弟事,是有人要在朕的心尖上搠刀子!”郭淑妃將信將疑,便要去拾那狀子。李漼搶先拿在手,就燈盞上燒了。郭淑妃便又拜下了,道:“陛下,若表狀不及臣妾,臣妾不敢言。若果是訴臣妾、臣弟,臣妾敢請一併赦奏者之罪,無重臣妾、臣弟之罪!”李漼俯下身要扶,卻就勢坐下了,摟了人在懷,也不再說話。韋殷裕明著是攻郭敬述,又說什侵民害民、男女大防,其實都是衝著駙馬去的,駙馬是同昌的駙馬,同昌是自己的女兒,自己是天下的主人。而他們不安分,駙馬才掌門下三月他們便耐不得了,看來他們不識善!
李漼返回珠鏡殿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