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綮、皮日休趕上,黃巢咍然笑道:“婦有長舌,吾有長足!蘊武,何處吃酒?”鄭綮斂笑道:“非是鄭五慳吝,實是囊中羞澀,二兄不棄,願敬奉幾盞濁酒!”皮日休笑道:“禮雲禮雲,玉帛云乎哉!”便就近入了一家店肆。三人坐下了,黃巢便問鄭綮道:“今日非休沐,兄何以至此?”鄭綮道:“值夜方回,心中憂煩,百無睡意,便想起二兄來!”黃巢道:“那正好,酒飯畢,往玄都觀賞桃花去,如何?”鄭綮道:“好,襲美可去來?吏部選試可近了!”皮日休道:“便是今日選試,日休也得陪二兄往遊!”黃巢擊案道:“壯哉,此語!店家,速將酒來!”雜役流矢將了酒餅過來。
黃巢執壺倒了三碗,齊舉吃了。鄭綮也斟了三碗,謝了久不通問之罪,便問皮日休道:“襲美,蕭尚書(注:吏部尚書蕭鄴)、於侍郎(注:吏部侍郎於德孫)、楊侍郎(注:吏部侍郎楊知溫)可也往拜謁過?”黃巢道:“拜牛頭阿旁倒不如徑謁閻羅!”(注:牛頭阿旁即牛頭鬼卒,時人以喻路巖、韋保衡之黨)皮日休嘆聲道:“今番再不如意,吾便放舟東歸!”他是三年前得的進士,已是經了兩次吏部試了!
鄭綮道:“千頃,此言差矣!蕭尚書故相,門第高大,豈受路、韋左右的?於侍郎亦大中老臣,楊侍郎更是劉相所薦,往謁又何傷?”黃巢道:“楊知溫非牛黨耶?”鄭綮道:“其父為牛黨(注:刑部尚書楊汝士),可其弟知至與劉相交誼非淺,謂之羽翼可也!”黃巢一笑,道:“看來劉相亦不清!”楊知至在武宗朝以父輩之力而得進士,為武宗所罷黜,此是天下共知的。(注:楊知至從叔父楊虞卿時為京兆尹)鄭綮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嘛!襲美,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豈是你我行事!”
皮日休道:“東歸亦非無出路,座師坐鎮嶽鄂,是可依存!(注:嶽鄂觀察使劉允章)”這也是確實是出路,鄭綮點頭道:“不瞞二兄,吾亦欲東出!”黃巢道:“為何來?”鄭綮道:“貧哉!刑部郎中也好,右司郎中也好,無非是——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飢,頭童齒豁,竟死何裨!不如求任外官,不拘哪裡,能得一下州刺史便好!庸夫之語,二兄見笑了!”黃巢便也嘆了一聲,道:“可笑者正是黃巢,西入長安六七年,衣弊金盡,資用乏絕,形容枯槁,一無所獲,縱慾東歸,有何面目復見冤句父老?(注:冤句為曹州屬縣)”便倒酒,吃了一碗,再倒,酒卻盡了。鄭綮再要酒,黃巢卻道:“莫使盡了,賞了桃花再吃不遲!”便起了身,鄭綮倆個出來,黃巢已在馬背上了,笑嚷著道:“蘊武,馳騁可以當酒,吾先飲矣!”鞭子一揮,便往南門去了。
皮日休嘆道:“玉蟾大有英雄氣(注:黃巢字玉蟾),非我等可及!一日託在青雲之上,必是裴晉公(裴度)、李太尉(李德裕)一般人物!”鄭綮點頭,他們三個,若論門第,自己為第一;論詩文,襲美為第一;論文武才略,那便是他黃千頃了,可惜未有所遇。自己也曾將為之推轂,宗伯卻說其詩文氣傲似狂,當再老以歲月!可這幾年來,不得意是不得意,有時也低沉,可狂傲之氣卻不見衰老多少!也是怪哉,四十二歲可非少年矣!
出崇仁南坊門便是皇城南街,長安城的橫街大概有十三條,東西聯接城門的卻只有三條,最北的一條居於太極宮與皇城之間,因其位置尊貴,街道最寬,故獨享了“東西大街”一名,其實若依著皇城南街的喚法,未嘗不可謂之皇城北街的。南街的寬窄僅次於北街,若依著繁華強弱來定名,南街更適合喚作“東西大街”,東市、西市可都在街兩頭擔著,車如流水,馬似游龍,非是他街可比!最南一條也是最窄的,各取東西兩門一字,喚作興平街(注:延興門、延平門),玄都觀所在的崇業坊便在街南的高坡之上。
隋有天下,文帝嫌漢長安城狹小,且宮內多妖異,遂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