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中靜了一會,郭琪道:“使公,這廝說得不差,城中六千軍,未始不可一戰!李二郎在這裡,我也說直話,李振武未必來救!出其不意,破其前部,以羌胡之性,必有轉走之心!”支謨沒有作聲,看了一眼李克用,李克用合著眼,臉上淺笑,一手撫膝,一手摩挲著刀柄,不知在琢磨什。
時溥道:“軍使,末將以為劉仁恭之言也未必句句可信!戎虜不慣攻城,不能持久。以天德之堅固,正當坐守疲敵!而劉仁恭之言,安知非為虜誘我野戰?”郭琪道:“汝什時戰過戎虜?便敢言戎虜戎虜!”李克用笑道:“郭公這話問得沒道理,時公在徐州,戰過退渾,戰過契苾,戰過韃靼,戰過沙陀,怎可說人沒戰過戎虜的?”眼睛又合上了。支謨肅了臉道:“大敵當前,不可道此離心之語!李二郎,可有高見?”李克用睜了眼,在座上道:“軍使,末將年不長老,又是個半瞎半胡,如何敢論軍務?”支謨笑道:“英雄自貶,必有高論!汝乃天子宗親,何以戎虜自嫌,但說來!”
李克用奮然躍起,道:“軍使既識克用,克用敢不盡力?克用以為可守可戰,惟在大人用心!”支謨道:“何謂可戰?”李克用道:“城中戍軍六千,克用擇族人壯勇者一千為鋒,以猛將押之,何敵不可破!”支謨道:“何謂可守?”李克用道:“城有援便可守,克用在此,我阿爹安肯坐視?”支謨點頭,道:“公坐此榻,是戰是守?”李克用道:“戰!如劉仁恭之言,如郭東美之言!趁其立陣未穩,直撲迭剌部!”支謨道:“劉仁恭之言可信?”李克用道:“以我觀之,此人雖無賴,亦有英雄氣,其言大體可信!”支謨抬了抬手,一時也難以定奪,見城外鼓角聲越來越響,便起了身。
經了這一陣傾洩,雨勢收殺,天光倒鮮亮了許多,陰山雖不可見,三四里之外倒是有影有像,眼目盡頭和那斑斑駁駁的一大片當是契丹人馬了,不多會,從這一大片的側後方又湧出一片來,在鼓角聲中緩緩地鋪展開來。
支謨道:“劉仁恭所言不虛,五六萬人馬是有了!”李克用道:“軍使,若要出擊,便在此時!”又側頭喚道:“朱四、朱七,敢不敢出戰?”朱瑾一笑,道:“軍使但有令,塞北也去得!”朱瑄道:“戰陣可不是擲骰子!”郭琪道:“也差不遠!”李克用道:“差遠矣,骰子幾錢重?頭顱幾錢重?”說話間,便有馬馳了過來。
很快,三騎馬便到了城下,仰脖便喊了起來。支謨流矢招喚通譯郎,人卻不在。張汙落上前道:“軍使,小人譯得!”支謨揚手招道:“好,汝譯!”張汙落站過去,耳聽口說道:“契丹喊陣:大唐松漠都督府都督巴剌可汗,統二十部部眾南來放牧,望防禦使出城迎接!”支謨道:“好!譯本使語——大唐天德軍防禦使支謨問巴剌可汗,既為大唐天子藩臣,無有天子詔命,為何擅自離藩,犯我境界!”喊了話,下面又說了一通,張汙落譯道:“他們說:天上下降災,松漠水絕草枯,他們的馬羊沒草吃,他們的孩兒沒奶吃,他們契丹人飢困難當,不得已乃西遷入塞,過冬之後,自會返回故土!”
“問他,即便遭災,塞北廣大,何須入塞!”
張汙落譯道:“他們說:黠戛斯與九姓韃靼佔了塞北,他們契丹人是草原上的老鼠,卻沒有生掘草根的尖牙!”這話好笑,李克用扯了一下道:“汙落,照直譯,別他孃的改詞!”支謨道:“再問他,巴剌可汗何在?”張汙落道:“他們說就在城下神纛之下!”支謨道:“譯:天德防禦使願意相見,請可汗先遣迭剌部酋長勻德實入城相議有關事宜!”張汙落喊了,下面卻沒有回話。支謨道:“譯:願將此話稟明巴剌可汗,本使吩咐城中置辦牛、酒!”契丹騎得了這話便勒轉了馬。
房凝道:“軍使,牛、酒可要置辦?”支謨點了頭,問道:“玄儉,依汝主意,是戰是守?”房凝正容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