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時溥一行人到了靈州,此時黃河夏汛還未完全平復下去,濁浪翻白,滔滔蕩蕩,看瞧得人有些手汗。待到了船上,卻反而安穩多了。幾條船很快便把遠處的賀蘭山脈擲在了身後,兩天後便在豐安下了船,到天德還有兩程路。路審中口中的陰山還是望不到,良田萬頃、牛羊滿野卻就在眼目下,麥子大概才割不久,牛羊在麥地裡吭哧吭哧地啃著莖茬,近則抵膝,遠則頂天,也不知其數!氣候便是秋氣候,與徐州小有差異,入晚後倒真有些寒氣。
驛丞說豐州是吃黃河圈在套索裡,陰山還在套子外!一番比劃,時溥才知黃河在上游分了岔,直到前面牟那山才又匯到一起,到天德還得過河。驛丞一閒下來舌頭便長大,說汾陽王沒有做過天德軍使!說天德軍在玄宗皇帝時喚作大安軍,駐地也不在河東,而在河北的西受降城。現在的天德城那時喚作永清柵。安史起亂,汾陽王押大安軍往靈武朝肅宗,只留了老弱守城,城子便吃燕將宋星星攻破,賊退,肅宗便遣了天德軍來駐防,城子已吃焚燬,便駐到了河東的永清柵,築了城,便是天德城!現今北城——就是西受降城也還有一千駐軍,天德城是六千兵額,馬是一千七百匹,額是如此,具體有多少便只有防禦使知道。自從武宗皇帝擊破回鶻,山北便沒了強敵,都是雜胡,這一帶的防務也輕,蘇公、支公督著戍兵、流人便好種麥、釀酒,仁義得很!(注:前使蘇弘靖,今使支謨)
一隊人在豐安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冒雨向天德軍進發。雨下得不大,可還真有些冷意。士卒們嘴裡雖是罵聲連連,腳下卻輕快得很,畢竟天德城便在前面了!時溥在鞍子上也有一種類似於歸家的急切與輕快,雖然現在每向前一步便離家遠一步,也許還是離死亡更近一步,但他還是感到了急切與輕快,士卒們是拽了三四千裡的步子,他可還肩了三四千裡的心,違了期,逃了卒,可都是他的罪,好了,要了了!
天色大明後,雨勢不收,夾著雷聲倒愈發大了。行到東河左近,遠遠便聽見了河水翻騰之聲,抵岸看時,一張鐵索橋中間一截都浸在了水裡,橋板是存是亡也不能知道,如何好過的。時溥在橋頭望看了一回,使了卒子去尋人打問,便吩咐取繩索束腰,一夥十人作一串,摘頭巾封了馬眼,若問不著詳細,也只得如此硬趟了。正亂著,雨聲中過來了一個婦人的歌聲:…黃河冰合魚龍死。三尺木皮斷文理,百石強車上河水。霜花草上大如錢,揮刀不入迷濛天…
時溥也不能明白這唱的究竟是什意思,只覺得曲調悲沉,歌聲鏗鏘,讓人著迷。歌聲近,唱的便從煙雨中破了出來,卻只是一個皂衣小廝牽著一匹矮小白馬,唱的在鞍上,青竹笠,白衣裙,姿態不似尋常女子,直直地往橋頭過來了。眾軍士緩過神來,便起了笑,起了嘯,有招馬的,也有挑女娘的。馬僮形樣夯傻,肩後背的是琵琶。女子腰上掛著劍,容貌也不見十分出色,不白不豔,卻自有一番風采。眾人本來就擁在橋頭,這時便填堵得實了。
人馬到了跟前,時溥上前抬手道:“姑娘,軍漢有禮了!”女子看了他一眼,抬了手,冷冷淡淡地說道:“軍爺不過橋,也莫帶軟了這橋索,讓小女子先行罷!”時溥笑了下道:“姑娘,水淹橋顫的,也不知中間如何,如何好輕易的!”胡雄道:“小渾家,焦什的來,水滑滑的,待哥哥探實了再馱你過去,才是穩便之計!”女子並不理會,看著時溥道:“軍爺,可予得這方便?”時溥見她如此,便揮開一條路來。胡雄卻將了一圈繩索追過去道:“阿妹,河水伏蛟,大意不得,繫了這索罷!”女子頭也沒回,果斷上了橋,那馬身架雖小,也著實是好馬,蹄子邁得穩實,不見一絲慌亂,水不過淹到馬肚皮,竟從從容容的過去了。
時溥猶不敢大意,人串繩,馬罩眼,一夥一夥地過了橋。解繩歇了一回,雨便完全止住了。望見天德城的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