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二要回,我呵住了!”
尚君長說完,將了書子過去。徐唐莒放下酒碗,在身上擦淨手才接了,看了道:“這薛相公如何肯做這書子的?”尚君長一笑,道:“不真!秦立有薛能親手寫的文牒,黃白衣為文,費傳古拿筆,偽造出來的!”徐唐莒道:“即有錢弄這做什,漏出來又是罪過!”尚君長冷笑了一聲,掃看著四壁道:“便恁的家業,還怕罪過來?丁八他孃的,依著我早年的性子,韋浦便活不過今晚!”靴內摸出短刀來,道:“明日我進衙書,敢道個不字,當堂便叫他死!如今這城裡城外、州縣各處都是流民,不怕大鬧起來!錢你將著,救得人出,兄弟幾個也不至餓死。失了手,你也好想辦法!”徐唐莒點了頭,這一年來他也是一肚的悶氣。
夜中風雨又鬧了一夜,天見亮卻停了,雨水成潦,路上不是泥坑便是水坑,坊中人都在嚷夜中水又衝了堤,怕不得了。尚君長兩個也無心說論,在坊門左食店買了燒餅,吃著便出了坊門。到了州衙左近,徐唐莒便站住了腳,尚君長要劫了刺史出來他便接應,要是衙裡肯放人,那他就往獄裡接人,接了就出城,片刻不留。
尚君長到了衙門口,可巧鄭漢璋從裡面出來了,流矢與他報了進去。韋浦聽是薛能的書子,流矢就喚了進去,看了書子,便道:“王澤一夥所犯諸事多在赦前,本當放歸,久押至今,殊沒道理,此乃法曹之過也!”便吩咐了下去。沒想這狗官倒是個有時運的,尚君長拜謝了。韋浦卻又問道:“你這人情何處求來的?”尚君長道:“也是神佛可憐,小人在徐州酒肆僥倖識得了薛相公的愛將周岌,說問起便有了此恩!”韋浦點頭,也沒多話了。
尚君長怕還有意外,大踏步往州獄趕,到了十字街口,卻恰好與王仙芝對頭撞上了,蓬頭亂須,爛袍赤腳,一身汙臭,人也明顯瘦損了,喚一聲過去,低著頭道:“二哥,我不是物,你受苦了!”王仙芝把著兩臂笑道:“手足同體不同事,我也不謝你,旁的話都不須說!”尚君長點頭,問蔡溫球幾個可出來了。王仙芝道:“都出來了,隨著彥威先出城走了,唐莒尋車,溫球買袍,我得把長滿他娘帶上,濮州也不知什時回的,落她一個婦道我和長滿也難安!”尚君長道:“好!我去買些酒肉,出了城再慢慢說話!”兩人相視一笑,都鬆了手。
風很大,天上的雲堆得很厚,壓得很低,翻湧得可怕,便是不吃官司這城中怕也呆不得!王仙芝拽開大步往圖本坊趕,他今年四十歲,在娘懷裡便聽河伯娶婦、龍王招婿,聽著聽著水就來了,文宗皇帝開成三年(公元839年)夏,他四歲,河決,鄭、滑、曹、濮、鄆全淹了!宣宗皇帝大中十二年八月,他二十三歲,河北、河南、淮南、浙西一時大水,濮、鄆、徐、泗水深五丈,漂沒數萬家!鹹通元年(公元860年)又遭了一回,去年又遭一回,今年來不來,誰知道的,龍王爺惡起來沒邊!
到了他嫂子門首,喚了一聲,也不見人應,屋內隱隱有嘎吱嘎吱的織機聲,推門進去,便焦眉焦眼坐在堂上織布,鬢角都白了,手腳停下便抹把眼淚使勁甩在地上。王仙芝心裡莫名的難受,清咳了一聲。何氏看著他愣一會神,會起身喚起“長滿”來。
王仙芝道:“長滿往城外去了,我這官司沒完,城中又恐遭水,大嫂也隨了避一避的好!”何氏木著臉道:“喚他回來!”便又吱嘎吱嘎鼓搗起來。王仙芝站在門檻外道:“大嫂,長滿是必要受牽累的!”催了幾句,何氏冷笑一聲道:“王澤,你做個透亮漢子,去對著你阿哥神位說說,你到底是做下了多少不赦不減的惡勾當?哎——你現在急了?你急,我家長滿吃你帶累押在獄中一年多,咋不見你急嘞?你急,咋不把你那殺良欺善賺下的黑心錢財將出來打理?怎的!為著與你省錢,我子母兩個拋家舍業隨你做賊去?少著一雙浣洗炊飯的手不是?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