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芝蹙著眉眼站在雨中,一邊解衣洗身,一邊尋思如何了局。徐唐莒卻早進去了,酒也不吃便說起適才南城門一起鬧來。蔡溫球倚門立著,抱著王仙芝的新袍子,耳內向內,眼睛向外。
“溫球,這村中可備得百五十人的酒飯?”
“百五十人?難!這村去年遭了水,死了不少人,沒死的怕替死人納稅,都往外州走了,彥威他爺又在氣頭上,這時還沒回轉來!哥哥要起大事?”
王仙芝道:“起什的大事,共了患難,又隨了一路,沒碗酒恐怕散不得人!將錢去尋了彥威,但是吃的喝的,不拘好壞,都與我買來!唐莒,回頭望望去,看人是走了去還是失了路!”徐唐莒一句話作了結:“還有大隊人隨在後面!”蓋洪放了酒碗也起了身,道:“哥哥,這事不小,這地怕不能待,沒準官兵就過來了!”
王仙芝還沒來得及說話,耳中便聽到了爭鬥的叫嚷聲,幾個人流矢尋過去看,卻是楚彥威與隨著的一夥人鬧了起來。這邊是回家沒討要到酒食,一肚皮的悶火。那邊是失了王仙芝的蹤跡,又想著進一村吃一村,叉著遇上,都沒好臉好話。王仙芝一呵,兩邊都收聲撤了步。王仙芝揮手讓眾人跟著,到了院子裡,都擠捱到了屋簷下。
王仙芝幾個倒站在了院中,王仙芝叉手道:“眾位父老兄弟,我姓王名澤,表字仙芝,官衙裡嚷嚷的江湖巨賊便是我了,你等隨著我走是個什主意來?”眾人面面相覷,一個老子便嚷出來道:“王大俠,年災月厄!年災月厄呀!都活不得了!喚天天打雷,拜神神不言,求官官殺人,你仁義,是貴人,積德行善,帶挈帶挈我們罷!”便拜在了腳下,一眾人都拜了下來,無男無女,都放聲嚎哭起來。
蔡溫球道:“這也沒道理,年災月厄,也各有自家的爺孃兒孫!”說了一句扯著楚彥威走了。王仙芝將人扶起來,道:“阿叔,我王仙芝既擔個俠名,是理應帶挈,不過,你們都看到了,我殺了官,官家是不肯罷休的,遲早來捕!你們沒名沒姓,既走了出來,便不怕了,隨著我倒是禍事!”老子一時沒話,那使挑擔杖的赤臉漢子嚷出來道:“淹死是死,餓死是死,狗官來捕,便與他殺,索性反了!”
王仙芝道:“殺拿什殺?反拿什反?”漢子道:“拿性命!王大俠,你好武藝,我們不怕死,便反得!”王仙芝將臉一擰,道:“誰再喊反,馬上給我走!不說遠,便說徐州龐勳,鬧翻二十來州,後來如何了?多的話我也不說了,既共了一場難,我管待一回粗飯,吃過各尋生路!誰要覺著不好,馬上就走!”眾人沒話了。何氏在門內對她兒子道:“你二叔有什算計?砂子裡倒水,破罐子充寶!”
蓋洪擔心有官兵過來,扯著季逵一起往村口去了,王仙芝使婦孺往屋裡去,喚了幾個老的去堂上吃酒說話。尚君長立了立便出來了,問那赤臉年青漢子名姓,哪處過來的。這廝沒開口,旁邊便有人道:“大叔,我們幾個就是範縣人(濮州屬縣),他名姓是戴河安,我們嫌他性燥,只喚他做戴火盆!他是吳吃山,去年大水死了爺,今年為了救娘又賣了阿妹,娘也沒能活!我也是一人,…”
“你還有兄弟!吳吃山也有…”
“隔幾倫的,又不是…”
戴河安道:“那也是兄弟!大叔,他喚作丁行存,年小時還讀過幾年書的,後來天災人禍,神佛不佑,家中也破落了!哎,人活到這光景,哪有還怕死的,只怕死得不快,反又怎的!”丁行存流矢扯了他一下。尚君長卻是點了點頭,他也是隻身一人,雖不求死,可也不怕!正說話間,楚彥威、蔡溫球進來了,一個牽著一頭步態蹣跚的牛,一個頂著一口大鐵鍋。
王仙芝聽見牛叫便也出來了,蔡溫球道:“哥哥,這村子貧得可憐,便只有這頭八十歲的老耕牛了,素屍餐位,光吃不拉,見賣它還流淚下跪,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