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攜的“承旨”與田令孜有沒有干係,起碼盧攜自己認為是沒有的,他並沒有賄賂過田令孜,也沒有跟田令孜有過任何約定,甚至在入翰林院前他都沒有與田令孜交過一言!但是他知道田令孜知道他,前一回是曾元裕告訴他,說他為自己進了推轂之力;第二回是齊克讓說起,說田令孜曾向他兄弟齊克儉問起過自己,大概想舉薦一人入翰林,囑他往田宅通通關節。他只說大行皇帝之崩,自己難逃其死,已無他志。至於齊克讓有沒有給他想辦法通關節就不知道了,可他與齊克讓也只是君子之交。他做長安令時,齊克讓蒙著父兄之蔭,還只是右金吾衛隸下的一個兵曹,因治區相疊,公事來往,有了些淡薄的情誼,過後遷轉面也少見。(注:左右街使一般由金吾衛將軍兼任,長安縣令管長安西城五十四坊)在做諫議大夫以前,他也只在齊克讓的酒席上見過曾元裕一面,如此而已!
至於貶逐韋氏兄弟,詔書確實出自他手,天子敕命起草,他非韋氏之黨,奈何抗命?且國家自有制度,韋氏不合貶,那便合由門下省四員給事中封駁,豈是翰林院的事?且韋氏兄弟不合貶麼?不合貶你鄭臺文何由得返?
盧攜越想越氣,臉也赤了。到了堂後才站住腳問楊溫道:“可說了什?”楊溫道:“沒話,將著兩隊騶騎,樣子倒不惡!李修在款著。”盧攜道:“騶騎可款著?去,弄些熱酒送到各人手上!”楊溫流矢轉身去了。盧攜整了整衣袍,清咳兩聲便走了進去,便聽見田令孜呵呵地笑了起來:“內相駕至!”
盧攜啊呀一聲,快步走出,流矢上前致禮。田令孜也揖道:“內相,令孜冒昧闖宅,有罪有罪!”寒喧了一番,分賓主坐下。田令孜便問盧攜的病來,將崇賢坊的國手陳晦介紹了,便問道:“內相,近來的風議可有到耳的?”盧攜笑道:“適才聽犬子說了一則,不知什人寫了一篇什《救國策》,鬧得學裡紙貴,我說多是學生自撰,要他將抄的來看,卻尋不到!”田令孜沉臉道:“並不是學生所寫,乃工部尚書劉允章所寫!”盧攜一怔,還真想不到的。
“天子見了,甚是不樂!吾家恰好侍側,便道劉尚書蓋是謀入相也!天子這才釋懷,要有所處置。吾家說尚書忠烈之後,而謀之者又似於道,不可深責。天子最後便擬了個分司東都,由中書省草詔,這時尚未頒下!”嘆聲又道:“宰相一事,往上說,是上天命定。往下說,是天子恩賞。豈是人謀所能成的?”
盧攜連連點頭,這廝說這麼一篇話,無非是說富貴罪過,在他一言而已。田令孜吃了兩杯酒,起身道:“內相,可否往後園一遊?”盧攜欣然點頭。
盧攜和鄭畋之所以能成為外兄弟,主要是兩家都住在升道坊,他們的娘也住在升道坊。兩家宅子就挨著,都在東南隅,後園連山,地勢高敞,可以望見曲江紫雲樓一帶,只是此非佳時,春氣雖動,冰雪未融,地逾高風逾尖。盧攜是真受不得的,可這閹廝卻一意望著高處走,直到山亭才住腳,當著冷風向西望看了一過,突然道:“內相,今年上巳佳節,可願押百官宴於紫雲樓中?”盧攜不由地一愣,話竟說得如此直白,稍稍一愣,說道:“所謂家家自以為稷、契,人人自以為咎繇,攜亦戴縰垂纓之倫,安得不願,不過不敢望於目前,生涯得償所願則足矣!”
“哦,為何不敢?”
盧攜道:“德才薄也,將不能堪!”田令孜嘿笑道:“公何自謙,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公尚謙德,則捷足者先得之!設使德才稱位而後可,則天下廢職者幾何?古亦如此,今亦如此!即如吾家,豈堪樞密一職?但結善緣,無貽後悔!”盧攜曲身揖道:“謝樞相賜教!”田令孜笑道:“內相既願,也不說死了今春,吾家早晚必為公致之!”這話不由地人不歡喜,盧攜又謝,道:“攜何以報之!”田令孜相扶道:“吾家不求報,但求朝廷輯睦,南北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