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芝轉了身,蓋洪幾個便都捧了過來,都嚷道:“哥哥但有話,死也不敢辭!”王仙芝道:“殺人放心,也得先填腔子!”各人手上著忙,嘴上也沒閒著,什主意也說到了。最後飯熟菜熟,攏到一堆,話到少了,只問王仙芝的主意。王仙芝見蓋洪臉上似有話嘴卻咬著,便問道:“兄弟,你說!”蓋洪笑了下,道:“哥哥,我的話不好,水深使船,水淺跑馬!”蔡溫球道:“這是什話?燈謎?”王仙芝道:“不妨掰開來說!”
蓋洪吃盡了碗中酒,道:“哥哥,我是代北人,經的王化少,粗魯得很。禮義廉恥識不全,但知一個義,什是義?我的羊便是我的羊,分人是義,不分人也是義,誰他孃的也不能來亂主張!”王仙芝笑道:“兄弟,你還說粗魯,都吃你說糊塗了!”
蓋洪點著案上那酒寫的義字道:“哥哥,以我的氣性,在津頭誰敢動我的糧,我便動誰的頭!哥哥好義氣,兄弟也不敢亂主張。而今大侄陷了獄,兄弟也有想法,可怕犯了哥哥的義氣,也不敢亂主張,只說得一句禪語!”楚彥威道:“你這就作怪,哥哥面前什話不好說的!但說來!”蓋洪將案子著實拍了兩個,道:“水深使船,水淺騎馬!太平時日遇著這事,以兄弟的氣性,便將獄劫了。現而今這座城子,外有洪水,內有饑民,如何還行匹夫的勾當?哥哥振臂一呼,你我五柄刀一掄,得個千八百人,濮州城便也是哥哥的,大侄還需錢贖買麼?”一席話下來,都怔住了。
季逵道:“也罷了麼,官搶民,民搶官,扯他娘個平!”王仙芝道:“這不成了水深走馬、水淺使船?錢的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的,飯後尋人討借討借,不行再想其他的法子。”便都不說話了。六個人飛快吃盡了酒飯,王仙芝吩咐楚彥威、蔡溫球兩個回家望望,徐唐莒將了季逵去尋里長,若是不需人,一個回家,一個便往他大嫂家看宅。自己攜著蓋洪到了畢家,囑咐了幾句,便往米店裡尋畢師鐸。
饑民入城,最喜落腳處便是市坊,自然便合不得市門,只在門口攔了幾隊明刀明槍的州兵。街面上人雜而稠,年節時也不如。酒肆、食店、米店、魚店、果子店等,但凡與肚子相關的店肆外面都圍坐了一圈兩圈的饑民。到了畢家米店左近,見那門早合上了,門外也靠坐了一圈人,門縫裡依稀亮著燈。王仙芝踅到後邊,門口也圍靠著兩三個人,見他過來倒起身讓了開來。拍著門喚了兩聲,門很快開了,畢師鐸將他往裡一扯,將火往後照了照,合了門,大笑道:“二哥,今晚可不能走了,兄弟好幾宿沒穩覺了,得替我瞪著眼!”便打起哈欠來。臉上也確實疲倦,後面兩個持杖的小廝也是倦耷耷的。
王仙芝點頭,說他家使了人,便問他伯父現在可在店中。畢師鐸道:“他膽小,天還敞亮著便回了宅,店內就我與帳房將了四個夥計!”轉進去,到了大堂裡,便看見近著櫃檯一張方桌上坐著個著儒服的,一動不動,過去條凳上坐了,才知是扶額著額肘在桌子上瞌睡,畢師鐸笑了下,往門縫裡看去了。這人也是畢家族人,姓畢,名慕顏,王仙芝第一次看見他時,還是個一臉書生氣,如今看著,倒有七八成的商賈氣了,真是世道易汙!畢師鐸在那裡將門板拍了下,畢慕顏唬了一跳,身子一撤,幾乎跳了起來。
“畢先生,王二有禮了!”
王仙芝起來揖了,畢慕顏怔了下,流矢還了禮,道:“適才還說念起二哥來,如何便就到眼前了,一路可平安?”王仙芝搖頭道:“說不得,一船糧到岸便沒了!”畢師鐸坐過來道:“沒了?賣了還是吃搶了?”王仙芝道:“饑民要搶,我便施散了!”畢師鐸到手的酒碗便沒端起來,道:“二哥,我不是你!但有人敢犯我,我便與他刀子相見!”畢慕顏笑道:“且歇著去罷,趕著王二哥在!”畢師鐸便起了身,很快便有鼾聲從牆後傳了過來。
王仙芝與畢慕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