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回頭一看,嚷道:“駱團,婆留來了是最好的!我給這兩個妖道作弄的沒臉!”阮結兩隻眼便往人堆裡掃,李暢之像是想起了什要緊事,意思是要罷了。徐靖卻還站在那裡,一會人群裡便走出個長條眼的漢子,陳知新和蔡儔都是見過的,侵晨時節,天光還幽淡,那時他們兩人便覺得這個壯實的漢子很有些不同。
楊行愍是第一次見,也不由地一怔,像這個人倒真是個有些貴人相!不說旁的,那一雙眼一對耳便大異常人,眼睛似點了漆埋了冰,格外烏湛、透亮,無意間也有幾分大貴人的威肅。而耳垂如掛大珠,又帶出不少佛像的莊嚴!
“嗬!不還好好的。”婆留將嘴一展,露出笑來,這笑與他那雙佛耳顯得很相宜,一時目光也暖了。楊行愍想,這人大概是生下時爺孃不要,阿婆執意留下的,便叫了這麼個名,卻也是個好糊塗的爺孃,好明白的阿婆!
楊行愍猜得不錯,這人姓錢,小名婆留,現在成長了,喚作了錢留,大概還要過上五年,他這名字才會吃一個大手眼的人改作“錢鏐”。那時楊行愍的名字也會吃這人改作“楊行密”,而後兩人將會成為一生之敵!
據現在的有關史料記載,錢留誕生時有“甲馬之聲”相隨,並且有“紅光滿室”的異相,當時他的父親錢寬不在臨安本地,聽了鄉人的言語才知道自己做了爺了。回家後不知是為了什,竟要將自己的頭生子——這個五代時福壽無倆且其後裔(錢學森等諸錢)直至今日仍在影響著中國的錢鏐扔到水井裡淹死。幸好吃孩子的阿婆水丘氏給勸住了。史料中的神異之語當然不足為憑,但是從“婆留”這個本名以及同時代羅隱所寫的《婆留井頌》來看,錢鏐嬰兒時期險遭父親毒手,應該是真的。
阮結見了錢留顯得特別的歡喜,嚷問道:“婆留,人可有著落了?”錢留微點了下頭,很顯然他不願在這時說起此事。李暢之道:“那走!”錢留道:“不急的。”便向兩個道人看去。那葉道人見了寶似的,張著眼只往錢留身上張。應道人卻低了頭,傴著身子惶惶恐恐地避到一邊。楊行愍看不得,轉身要走,卻看見了那個顧和尚,呆眉愣眼的,那個大瓦盆還拿在手裡。皮家的小廝笑道:“和尚,你也算算富貴去吧!”說著便走出人群去了。
圍觀的人群這時也走散了大半,海邊的人視界被大海阻隔住了,思維卻受海風海水的激盪,在他們心眼耳目裡,神仙鬼怪都要比遠海的人更加真實。因此自古以來,海濱都是巫風特盛的。到了唐代這個佛道隆盛之世更是如此,見這個仙師一嘴兩舌,都掃了興!
徐靖指著應智罵道:“這腥貨又恁得作怪!”應智還是勾頭勾身,不言不語。錢留道:“二師便看看我如何?是兵死還是水死?”葉道人上前揖了揖手道:“小道拙眼,術藝不精,聊以此餬口罷了!”應道人卻斜斜揖著徐靖道:“公子,本道適才所言是無不實的!”錢留道:“你避我做甚來?”應智道:“貴人來降,豈敢不避!”錢留笑了笑,揮了揮手示意他走。應智才要動腳,顧和尚攔上來道:“仙師,施小僧一卦吧!”應智將眼一鼓,不管不顧往前走了,將道僮也落在了身後。
顧和尚臉上赧赧地,錢留便道:“和尚,來!我施一卦與你吧。”顧和尚並不肯信。李暢之道:“好醜怪作態的和尚,我這兄弟可真是算得好卦的!”錢留對算卦、看相,那是“久病成良醫”,他自己信這個,時常找人算看,慢慢也就懂了,雖不甚深卻也不淺。
“敢問個法號?”
錢留上前圍著和尚看,覺得這人骨骼不錯,只是少了一點什。和尚道:“小僧顧全武,無號。”駱團咧嘴道:“原來是個冒充的和尚!”顧和尚越發呆窘了,他的頭確實是自己剃的。他本是越州餘饒人,因了些事體才到得這蘇州城裡乞食營生。
“你要問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