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宗大發一通雷霆之怒後,便聽從楊玄翼的建議,使王智興之侄右武衛將軍王晏權代高駢鎮安南。也聽從了西門季玄的建議,且召高駢至京,再治其罪,以免生李廣利之變(漢李廣利懼罪降匈奴)。
這是今年李漼第二次盛怒,第一次也是為了安南,也是為了他青眼寄以厚望之人——西川節度使李福。當時西川乏帥,滿朝無可用之人,李漼乃特賜李福“同平章事”,用為西川帥,辭闕之際,他是反覆叮嚀,當以靖邊為意,無多生事體。結果一去便失了嶲州,一城軍人百姓屠盡。這也不怨他罷,乃刺史喻士珍貪獪所致。忠武大將顏慶復既復了嶲州,盡滅叛蠻浪稽部卻是誰人之罪?如他所奏,蠻人所以開門納南詔者,乃喻士珍掠賣蠻人所致。如此州既復,便合宥之以恩,伸之以信,卻竟乃滅其部族!普天之下,無華無夷,孰非赤子?
這也罷了,便算是顏慶復妄作。可今年春上的事卻又是誰人之過?南詔王既肯遣清平官(猶唐之宰相)董成詣成都,便有悔禍之意。可這廝卻全不曉事,為著董成不肯如禮拜伏之小節,卻竟乃使士卒痛毆之,械繫下獄!人之不學,一至如此!誠如路巖所言,董成既不肯如禮拜節度,使下吏見之可也,卻之不見可也。毆而械之,實非所宜,非以五十步而笑百步,乃以百步而笑五十步也!
王晏權的任命最先知道的還是內相路巖,過後楊收才知道。楊收一聽便惱了,責問路巖為何不勸阻。路巖雖則不在場,可詔書確實是從翰林院發出的,他想勸阻吩咐學士不動筆便可,可是他為何要勸阻?高駢在安南已近二年,寸功未立,糜耗數十萬貫,為何要勸阻?默了好一會,他才抬手道:“堂老,天子盛怒,樞密亦不敢多言語,巖性柔弱,何敢逆鱗?且堂老與高駢亦非有恩!”楊收豁地便轉過身來,龐大的身軀俯視著他道:“公之言,何似婦人也?大臣者,天子之股肱也,當緝熙帝載,統和天人,豈有見不可而不諫阻者?縱高駢不堪用,彼王晏權豈是堪用者?且安南之事大為蹊蹺,自去年九月高駢發軍離海門,再無狀至。然彼既能至峰州,則玩寇之辭必不實!峰州乃南詔東出咽喉,樞密不知,公亦不知耶?”
路巖道:“樞密未必不知的,高駢當是駐於峰州北境,若已收復,李維周安得不報?彼與高駢,功則同賞,罪則同罰,必不至如此的!堂老若以為不可,可往扣延英以追之。我等皆不敢辭!”
曹確不置可否,高璩罷相後,從御史大夫任上入相的徐商(徐有功五世孫)也不置可否,他雖是名臣之後,有文武才略,但楊、路一爭上,他也是避之唯恐不及,二人明面上是論事,底下卻是爭寵,說不得是非曲直!
楊收也沒有去扣延英殿,他雖懷疑李維周的表奏不實,可是並無憑證。聖人大喪過後,一直悶悶不樂。薄言往訴,逢彼之怒,路十這廝必定會落井下石——這廝現在可是“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且樞密、中尉(楊玄價)已對他不滿,追回王晏權,壞了他們的好事,可了得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沒有憑證。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憑證不久便送到了門外。
七月下旬的一天,從紫宸殿退朝出去,一行人行到中書省門外,便猛然聽到左近有人大嚷道:“高都護安南大捷!高都護安南大捷!”楊收一震,流矢停了腳,便喚手力將人帶過來。這廝一頭磕在地上便嚷道:“小人乃忠武小校曾袞,與監陣小使王惠贊受高都護與韋監陣所遣,報南定大破峰州蠻五萬之捷!報收復南定縣之捷!報南定再破交州蠻三萬之捷!報收復龍編之捷!報收復平道之捷!報收復峰州之捷!報朱鳶破群蠻五萬之捷!報收復承化縣之捷!”一口氣直說到合圍交州。不只是楊收,路巖、曹確、徐商都驚得瞠目結舌。曾袞將捷報呈了上去,又嚷道:“相公,朱鳶以前,高都護只動用了五千兵馬!朱鳶大捷,乃得增兵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