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太寧二年(562年)二月。
八公山下,淮河畔,淝水之濱,壽陽城。
作為那場決定了華夏南北兩百年命運的淝水之戰主戰場所在,壽陽曆來是南北兩朝爭鋒的焦點之地。
正是因為歷代兵家視此地為必爭,北齊才將其東南最重要的軍府,揚州道行臺設在此處。
作為防備、進取南朝的前沿陣地,整個淮南的精兵銳卒,皆匯聚於此。
而統領這齊國南方數萬精銳的人物,正是前梁末年的濟時帥臣,現為齊國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位視從一品的大將王琳。
揚州行臺府衙。
位視正二品的行臺尚書盧潛,正與王琳對坐言談。
二人相對的桌案之上,放著兩個盛滿豆漿的白瓷碗。
傳聞這豆漿乃是漢時淮南王劉安所創,而壽陽正是淮南國故地,是以此物在如今的壽陽頗為常見。
盧潛飲了口豆漿,將王琳看罷的文書收好,方才言道。
“王公以為陳人請和之事,然否?”
王琳所任的揚州刺史雖然位在盧潛的行臺尚書之下,但其驃騎大將軍之職甚為貴重,是以盧潛言語頗為客氣。
“陳人請和,不過詭詐之策。去歲陳主平定江南,今其後方安定,來日必定北圖。”
王琳此語,卻是將陳蒨請和背後的謀劃,一言道破。
“王公所言雖有其理,然江南之地,畢竟疲敝,數歲之內,恐無力北圖於我。”
“愚見,當與之和。”
“今陳人已與周和,陳主之弟亦將歸國。陳主諸子幼弱,若其宗室交爭,今雖和,來日我亦可乘其亂而取之。”
盧潛的回答可稱滴水不漏,但其言語之間,卻在暗示王琳,此時並非對陳用兵的最佳時間。
王琳豈會不知盧潛言語中的暗示。
只是他麾下那一干兵將,群情洶洶,時有南討之意,卻是由不得他不時時聲言南征的。
他雖然善於撫卹將士,頗得人心,但這一切的代價,便是他在大局上被麾下綁縛,身不由己。
他只好繼續言道。
“盧公之言雖善,然今琳麾下將士,軍心正可用。此時若與陳人相和,琳恐來日,兵無戰心矣。”
“不若罷其和議,琳自將兵取合肥,公則將兵向瓜步,江南事,必定也。”
王琳繼續兜售著他的鷹派言論。
盧潛絲毫不為王琳之言所動。
自去歲先帝高演崩逝後,新繼位的皇帝高湛數度致書揚州,令他約束步伍,勿要與陳人擅開邊恤。
可這王琳倒好,不但不約束麾下,還縱容其軍中將校出擊陳境,以致於陳人屢屢增兵合肥,並使其右衛將軍程靈洗移鎮其中。
這導致如今揚州邊防壓力大增,不得不時常徵發民夫巡邊,民間亦因此多有怨言。
自己這個行臺尚書,就這樣被夾在皇帝旨意與跋扈邊將之間,委實難做。
見王琳面前那碗豆漿絲毫未動,盧潛又飲了口自己碗中的豆漿,說道。
“至尊前時多有旨意,令我二人勿開邊恤。王公麾下,時時違之。”
“今陳人請和,王公又不許,使我難作矣。”
“不若,移此國書入鄴都,躬請陛下聖裁之。”
盧潛拱手向北,請出了皇帝的名頭來壓這王琳。
“盧尚書既有決斷,今日又何必請我於府。”
王琳聞得盧潛言語,頗被激起了幾分火氣,是以言辭不再客氣。
他知曉,若此國書移文鄴都,按照如今這位新任皇帝的脾氣,必然會與陳人和平。
而齊國一旦與陳人修和,則自己便會成為對齊國皇權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