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畏懼他那雙眼睛,杜大先生同樣羞於將自己的眼睛,展示給別人。
他眼簾緊閉,話語中帶著幾分愉悅:“羅羅鎮出了妖怪,你們是來降妖的吧。”
“那些人讓我去田地裡看妖,讓我去檢視豬的痕跡,卻不肯見我,避的遠遠的。”
“不過那又怎麼樣。”杜大先生眼皮深深蓋住的眼珠滴溜滴溜轉著,像一隻桌布下的小蟲:“我就知道你們會來見我,豐海縣道士都想讓我看他們一眼。只因我一句話,就可以讓他們身價百倍。”
這‘大先生’的樣子,和他說的話,這與袁道純想象一點都不一樣,掩上草門的他,愣住了。
“你們來了兩個人,一老一少。快告訴我,哪個想拿更多的錢?或者兩位都是如此?”杜大先生的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看在你們降妖除魔的份子上,今天我就破例,為你們都瞧瞧。”
如果不是他雞爪子一般的手,不斷興奮的顫抖,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的話。他的說辭會更有說服力。
袁老道舔舐了一下乾澀的嘴唇:“先生,我此次來,是想讓您看一下這位李道友。”
他頓了一下,幾息之後,想了一個說法:“小道老朽,平時做些驅鬼降妖的買賣,此生足矣。但這位道友不同,境界雖低,但是敢打敢拼。我與他做過兩次委託,要是沒有他,絕對完成不了委託。為這樣的人揚名,對豐海城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杜大先生饒有興趣的轉過頭,將眼皮對著李修文,卻還是沒有張開眼睛。
杜大先生的眼珠又轉了幾圈,在一處定住,他的眼睛像隔著那層眼皮,凝視著李修文。他像是能衝破眼皮的阻隔,看到李修文的模樣。
“年輕人未來可期,我偏偏不喜歡看,變化太多了。不如看老者,能夠一眼望到底。”
他猛然轉頭,眼眶直直對著袁道純,張開一條小縫。
做了幾十年山野道士,卜筮、風水、神漢之類的道士,袁道純是見了個遍。
可是大多數算命的,說好聽是三分卜、七分騙,實際上是一分卜、九分騙。至於尋龍點穴的風水先生、請神上身的神漢,更是真真假假難以判斷。
至於‘聽生死,斷陰陽’的評價,整個豐海縣,唯有杜大先生能當此稱。
他也是除了長治觀的風水師之外,唯一一個真正能看‘風水’的道士。
看到杜大先生睜眼,袁老道鬆弛的面板上泛起層層雞皮疙瘩。
知道自己天壽不永,但代表能面對,他還不想知道自己的死期。這對於一個道士如此,對於一個老人更如此。
幸而杜大先生只把眼皮睜開了一絲,就迅速閉上。瞳孔中碧綠的光芒一閃而過。
杜大先生嘆道:“你看你!有什麼可怕的?對自己越是瞭解,就越不用胡思亂想,活得反而更加踏實。”
“你怕了,俺就不告訴你了,讓你自個惱去吧!”
他轉過來,把頭對著李修文。
“年輕人,讓我好好看看你。”杜大先生臉上露出了一絲邪笑。
似是有一種初生牛犢的勇氣,李修文並不懼怕他的注視。
昨天那兩個要致他於死地的邪道,都死在他的劍下。一個亦正亦邪的老先生,又有什麼可怕的?
杜大先生的眼皮露出了一絲縫。
他看到了李修文的鎮定,並同時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杜大先生眼皮繼續上提,碧綠色的瞳孔注視著李修文的同時,李修文也在看著他。
杜大先生看得十分仔細,眼皮也拉到底,眼珠瞪圓了,眼眶的邊角都看得如此清晰。
被那雙眼睛注視著,李修文感到一陣不舒服,彷彿被一隻蛇盯上了。身上所有器官都在提醒著他:危險!